【量化历史研究】他山之石：拉美四国的工业化经验

本文为“量化历史研究”第233篇推送

拉丁美洲地图
（图片来源于网络）

拉美的主要经济体从19世纪末期到上世纪70年代经历了快速的工业化，在90年代后又发生了去工业化过程。对拉美工业化的这一经济现象传统解释路径包括以下四种：第一种理论认为大宗产品出口有损于工业化。第二种理论则相反，认为外部对拉美原材料的出口需求拉动工业发展。第三种理论将进口替代政策视为工业化的推动力。最后一种理论反对进口替代政策，认为这只会导致停滞。
Paolera、Amorocho和Musacchio三位研究者认为拉美的历史不能用单一理论来笼统涵盖，而要考察不同时间段的具体情况。在2018年的工作论文中，他们使用了最新的工业GDP时间序列数据，重新考察了阿根廷、巴西、智利和哥伦比亚的工业化进程，时间区间从工业化起步的20世纪初到去工业化的20世纪90年代。

文章通过构建一个新的连续可比数据，克服了以往只关注其中一段或碎片化的缺陷，从而能从更长的视角考察拉美四国的工业化问题。在研究过程中，他们发现一些被传统文献忽视的因素：工业化开启的时间与初始条件（城市化、识字率、基建）有关，而外部环境与宏观政策可以解释1930年代之后的工业化水平差异。1990年之后的去工业化则可以用贸易条件和自由化来解释。

文章数据分析结果表明，1920年之前为拉美工业化的黄金时期。但只有阿根廷与巴西表现突出，其中阿根廷工业化起步最早，巴西的增长速度一度超过美国（见图1）。研究者认为工业化开始时间的差异与以下因素有关：人力资本和集聚经济、人口规模、城市化、交通成本、制造品的市场需求。这一时期的发展与出口或者进口替代政策关系不大。

图1：拉美四国工业增加值增长率（1875-2009年），根据作者提供数据绘制
阿根廷、巴西、智利在1920年代的前半期经历了增长，在后半期则出现下滑。哥伦比亚伴随咖啡出口出现了制造业的波动扩张。由于阿根廷正处于第二阶段的工业革命，亟需外国资本与市场，因此大萧条之后的国际市场对于阿根廷冲击尤大。反观其他国家在这一段时期迅速稳定了金融，并推出刺激出口、限制进口的政策，工业得到前所未有的增长。30年代的巴西、智利和哥伦比亚实现了年均百分之十一的工业增长，而阿根廷的年增长率下降到百分之三。出口对于工业化的作用在这一期并不明确。

在二战末期发轫的进口替代黄金时期（1944-1973年）提供了对于进口替代政策的检验机会。拉美各国采取各种保护和推动政策，包括干预外汇、提高关税、扶持垄断国有企业等手段力图实现工业化。为了考察进口替代政策对工业化的影响，研究者首先测算了各国进口价格扭曲程度（见图2）：

图2：各国进口扭曲指数，用来衡量进口替代政策对本国产业保护程度
研究者发现在这一时期工业发展速度与保护程度正相关，进口替代政策程度更深、持续时间更长的国家，工业化速度更快。但是，研究者对保护政策的作用仍持保留态度。主要原因在于同东亚国家（如韩国）相比，韩国保护程度更低，产业发展更好。而且由于东亚参与国际竞争，他们的制造品在国际市场上有竞争力，这是拉美国家不具备的。如果拉美的发展速度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可以更快，那么验证的其实是“保护有害”假说。
此外，工业化速度的增快可能来自于测算的陷阱：由于贸易保护导致本国制造商可以提高价格，因此工业增加值的增长并不意味着生产力的提升，而只是垄断下的高额利润。进口替代政策还妨碍了地区的经济整合。不仅如此，在拉美抛弃进口替代政策之前，已经开始出现去工业化现象（见图3）。这似乎也说明去工业化不能完全归咎于放弃进口替代政策。

图3：拉美四国工业占GDP比重（1900-2009年）
由于制造商出口创汇不足，成为纯粹进口者，拉美面临周期性的外贸危机。1980年代美国利率的上升和墨西哥债务拖欠冲击了巴西和阿根廷。这一时期国内需求和进口资本减少，外汇贬值，工业增加值全面下跌。为了应对国际收支问题和加速的通货膨胀，政府在1990年代开始推行经济自由化政策。
在1990年代，阿根廷和巴西的工业产出增长率只有百分之二；而智利由于在国际市场上获得竞争力，其工业产出增长率达到百分之七。进入21世纪之后，巴西、智利、哥伦比亚实现了缓慢的制造业增长，而阿根廷则出现了急剧下降，直到2005年回升。在1990年之后，四国中只有智利实现了生产率的上升，而与此同时的贸易条件改善似乎印证了拉美存在某种荷兰病，也就是大宗产品出口有损于工业化。

研究者通过统计数据对拉美四国的百年工业化历程进行勾勒，展现出一幅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而且由于研究者的谨慎，对于出口贸易与进口替代政策对工业化的作用并没有得出简单的线性关系。作者认为在系统思考工业化的影响因素时，必须综合考虑其外部市场、国内政策、初始条件和出口商品性质。至于其中蕴含的更具体的因果识别问题，就交给其他学者去做吧。

文章来源：Paolera G, Amorocho X H D, Musacchio A. The Industrialization of South America Revisited: Evidence from Argentina, Brazil, Chile and Colombia, 1890-2010[R]. National Bureau of Economic Research,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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