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产后抑郁，而我想杀人

1

我永远忘不了我考完中考的那一天，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考完最后一个科目，我估了一下分数，考上重点高中应该不是问题，我的成绩一向不错。

我带着愉快的心情，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却突然接到了爸的电话：

“来医院吧......你妈......没了。”我爸带着哭腔的声音虽然听着不清不楚，但巨大的恐惧笼罩着我，我不敢问什么是“没了”。

我一路跌跌撞撞去到医院，来到病房，看到病房里里外外塞满了人，哭声震动了整个楼层。

我爸，爷爷，奶奶还抱着我三个月大的弟弟，我叔一家，还有外公他们都在。

我脑子一片空白，费劲地扒开人群，我听到有人喊我，但我不理会，只想确认病床上的人是不是我妈。

我从未如此虔诚地祈求过上天：一定不要是我妈！一定不要！

从门口到病床，短短几米的距离，我却好像走了很久很久。

上天没有听到我的祈求，我看到了病床躺着的人，我妈！

我双脚一软，跪倒在床头。我抻手去拉她的手，冰冰的，没有一丝余温。

我看着她的脸，面容扭曲，脸色苍白，鼻孔还有未擦干净的血迹。这还是我漂亮温柔的妈妈吗？

我不相信，她只是晕倒了吧！“妈！”我使劲叫唤她，她没有回应我。

我去摇她的肩膀，边喊边哭，任我哭得撕心裂肺，她就是不看我一眼。

“媛媛，别这样，你妈走了.......”我爸想要把我拉起来，我甩开了他的手。

“你妈喝老鼠药走了，你跪在这里也唤不回来她的命！”这恶毒的声音让病房突然安静了下来。

这声音的主人，我的奶奶，眼睛专注地看着怀里三个月大的孙子，我的弟弟，完全不在乎自己说了什么。

我偷偷看了一眼外公外婆，早就老泪纵横。

我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我的奶奶。

2

我妈生了弟弟后，得了抑郁症。这是我从我婶婶那里偷听到的。

我奶奶有两个儿子，我爸和我小叔。我爸和小叔没有分家，两家人还有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我奶奶不喜欢我妈，也不喜欢婶婶，因为我妈只生了我这个女儿，而婶婶生了两个女儿。

我从小就听过奶奶的抱怨：净生些赔钱货，一个儿子都生不出。

自然，奶奶对我们这三个女孩从来都是不闻不问的。

我妈很疼爱我，并不想生二胎，怕生了个弟弟，从此没人再疼我了，也怕生了个妹妹，两个女孩更遭人嫌弃。

但妈妈最后还是没扛住爷爷奶奶的压力，就连我爸也常对我妈说，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吧。我妈在她四十岁那年，冐着高龄的风险生下了弟弟。

弟弟的到来本来让全家人都很高兴，特别是奶奶，整天笑得合不笼嘴。

但我发现我妈的情绪越来越低落，脸上挂满了心事，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

我妈坐月子的时候，奶奶不让我妈离开房间一步，就连吃饭也在房间解决，说是产后不能吹风，就连开一下房间的窗都不允许。

奶奶时刻盯着我妈，要我妈严格按照她的要求照顾弟弟，两代人的育儿观天差地别，我妈受尽委屈。

我妈被关在阴冷的房间里足足一个月，每天面对着只会哭的弟弟，还有爱找茬的奶奶，渐渐地变得郁郁寡欢。

只要弟弟一哭，奶奶就冲进来，不分青红皂白，指责妈妈没有照顾好弟弟。

我听到婶婶对小叔说：“你妈就是重男轻女，媛媛妈生媛媛的时候，她什么都不管，整天出去打牌。现在生了个儿子，整天把媛媛妈盯的死死的，都被她盯出抑郁症了。”

我并不懂得产后抑郁症的严重性，只是问我爸为什么我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爸那时候忙着单位晋升，对我的问题也不在意，只叫我别管大人的事。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我们多么愚蠢，自私。

3

让我妈彻底奔溃，走上绝路的是，奶奶的控制欲和跟踪。

那天早上，我妈想要带弟弟去公园晒太阳，小堂妹也嚷着要去公园玩，婶婶只好带着小堂妹和我妈一起去公园。

公园里，天气晴好。离开令人窒息的监视，我妈重重舒了一口气，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替弟弟卷起衣服，露出小手小腿，早上的太阳晒得很舒服.

看着弟弟安静的睡容，我妈说了句：“这一刻我才觉得自己是一个妈妈，而不是一个服从命令的保姆。”

婶婶见我妈心情不错，两个愉快地聊了起来。

正聊得兴起，不知道我奶奶从哪里冒了出来，大声呵责我妈：“早上天气这么凉，你怎么可以让宝宝的手脚露出来，会冷着他的！年经人哪里会带孩子，还不是得靠我盯着！”

奶奶嗓门大，公园里来来往往的人群驻足而观。我妈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吓了一跳，继而感到尴尬难堪，抱着弟弟跑回家，只想摆脱这个场面。

奶奶在后面不停地追赶，骂骂咧咧：“跑什么呀，别颠坏我孙了了。说两句还不得了了！”

我妈一边跑一边哭，是委屈？是屈辱？是绝望？我们再也无法知道了。

只知道那天回到家以后，她趁大家中午睡觉的时候，吞下了早已准备好的老鼠药。

是的，她早已有这个想法，一直在苦苦挣扎，希望有人能拉她一把，却有人把她推向深渊。

奶奶对于这些只字不提，只说是我妈自己看不开。

是我哭着求婶婶，婶婶出于内疚才告诉我这些，但是我已经永远失去我妈了。

4

我如愿考上了高中，搬去学校住宿了，虽然学校离家很近，但我真不想在家天天看到我奶奶，没错，我恨她。

一次周末，在回家路上，远远看见我奶奶和一群七大姑八大姨在闲聊。

我装着没看见，径自从奶奶旁边走过。

我奶奶那人极度爱面子，她绝对不能容忍我没有在人前向她打招呼，挑战她的权威.

于是她生气地叫住了我：“媛媛，奶奶在这呢？怎么装没看见？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

我停下来，厌恶地看了一眼她，平静地说：“我不想和杀人凶手打招呼。”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呀！没人教得了你了是吗？”

我看着那些准备看热闹的七大姑八大姨，突然提高嗓门：“是啊，没人教得了我了，因为你害死我妈了，我没有妈妈了，谁还能教得了我！”

我知道我说的这些话经过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口口相传，很快我奶奶就会淹没在所有人的唾沫之中。

我奶奶恼恼羞成怒，想要辩驳，却又气得语无伦次，“胡说八道......不是我害死你妈的......”

我无视奶奶的愤怒，还有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大写的问号脸，以胜利的姿势走回了家。

晚上我爸回来的时候，不由分说给了我一巴掌，并大声吼我：“你怎么跟奶奶说话的？”

我知道奶奶肯定加油添醋地向我爸告了状。

我捂着火辣辣疼的脸，怒视我爸：“妈妈的死你也有责任，你从来没有关心她，你任由奶奶欺负她，她才会患上抑郁症的！

奶奶是凶手，你就是帮凶！弟弟长大了，你要怎么解释妈妈的死？”

我看到我爸的双手无力垂下，眼神空洞，也许对于我妈的死，他也深深地自责，只是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5

人言可畏，奶奶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出门，她害怕别人对她指指点点，说她逼死了自己的儿媳妇。

但是和我妈的生命相比，她受的这点舆论的压力又算得了什么？

我内心不止一次阴暗地想过：她该以命抵命！

老天似乎听到了我的心声，我目睹了奶奶倒地不起的情景。

那天周末，我比往常提早了一点下课。

刚回到家门口，听到“咚”的一声，透过打开的窗户，我看到奶奶整个人倒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别一只手想要捡起落在地上的药瓶子。

我知道她有心脏病，发作的时候需要吃药。

下意识地准备推开门去扶起她，双腿却突然像被下了魔咒提不起来，内心升起一个邪恶的念头：也许这是报应！

我看着她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容，拼命想要取药的手不停地颤抖，心中有两个我在交战：

一个说：别理她，她活该，她害死了你妈妈。

另一个说：眼睁睁看着她死去，你也会变成魔鬼的.

她艰难地呼救，声音羸弱，但是家里应该没有人在家，无人应她。

她痛苦而绝望，根本无法发现偷偷躲在窗后的我。

我可以偷偷地离去，假装这一切没有发生过，没有人知道我回来过，即使她死了也与我无关，是天意！确实，我不动声息地离去了。

后来，我奶奶还是得救了。

我离去的时候拔打了“120”。

救护车及时赶到，抬走了她，听说只怕再晚几分钟，便救不回来了。

我真的想过让她死，但在我转身离去的时候，我想起了我妈。

她那么善良，她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伤害别人，她不会想看到我变成冷血无情的魔鬼。

也许是因为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奶奶康复以后性情大变，变得和善很多了，不再那么尖酸刻薄。

对了，奶奶曾问过医院，是谁帮她打的“120”，医院回复她：一个自称你儿媳妇的人！

但是婶婶坚决否认是她打的电话，奶奶脸上惊悚的表情我至今仍记得，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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