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道理讲太多有点累了,那我给题主讲讲按你的规划,你走出的可能是一个怎么样的故事吧:
2019年,你35岁,按计划考出了三门CPA,准备进入会所做审计。
四大的社招机制很复杂,你的简历也不够shining——更别提四大的审计岗缩编趋势明显,D家已经开始用机器人取代人工劳动了。但LX、RH、TJ等几家内资大所还是看中了你的财务经验,一番不算困难的折腾,你成功跨入审计行业。
内资所的培训机制是个玄学,刚进所没多久你就被派到了一家当地小型制造业企业的项目上。
项目是个相对简单的股改前中期审计。第一天,审计工作安排协调会议,你和其他十几名项目成员一起跟随负责人涌进了企业狭小的会议室。上海夏天的烈日能把马路上的沥青烤化,但会议室还是没开空调——上次中介协调会投行部门负责人和企业老板谈了当前审核的严峻形势,暗示目前的盈利数据可能比较危险,一辈子努力就是为了把企业做上市去交易所敲钟的老板顿时有点慌了神,当即就表示回去用尽一切手段开源节流——这种不太重要的场合开空调自然成为了一种不必要的奢侈。
你从前年生日为了犒劳自己狠心清空支付宝钱包买下的宝格丽挎包中拿出一包纸巾擦了擦汗,在这间燥热的烤炉中找回了点静心的底气,于是定下神观察了一下会议室——和你一起来的十几个会所小姑娘脸上显露出明显的好奇与稚嫩,大部分看起来才刚毕业或者还在实习——不过你早就下定决心追求心中的理想,心理已经足够强大到去无视别人的目光。
你们所的负责人开始讲解审计计划——尽管你内心有个更大的愿景,但眼前这个和你同龄在台上侃侃而谈的女上司却不知怎么好像就成了你心中追逐的偶像。你和其他小姑娘一起假装认真听讲,然后用余光偷偷打量着会议室两侧:年轻的投行现场负责人和两鬓斑白的企业财务总监不停交头接耳,时而露出不满的表情与诡异的笑容——后来你才知道这个所谓的现场负责人也不过只是刚来的学生,投行的项目负责人某知名保代很少会有时间出现在这个小项目的现场;而负责股改工作的律师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不一会儿便出去接了个电话,然后再也没回来…… 在企业做财务工作十多年的你多少有些失落感,毕竟无论如何这些中介机构曾经表面上还是毕恭毕敬地服务你们啊。
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在监盘、抽查、函证、制作底稿等等一系列繁杂而琐碎的工作中度过,但你是充实而快乐的——因为你能感到在这个过程中不断进步,并一步步朝着自己的目标迈进,excel表格数据随着你的手指在键盘上的敲击如蝴蝶穿花般飞舞,整理出的底稿越来越厚,直至超过穿着6cm带跟鞋的你的身高——正如之后两三年中你在会所每一天的生活一样。
2022年,你38岁。 终于通过了6门CPA专业阶段与综合阶段考试,你成为一名执业注册会计师,几年来也断断续续考出了证券从业资格、基金从业资格等不痛不痒、但能给自己增加底气的证书——你觉得时机成熟了,自信而忐忑地将自己的简历发往各类论坛上中小券商投行的招聘邮箱——你的目标很明确,那些常年在Wind承销保荐业务统计数据库上霸占前几名的名字早被清北复交应届小鲜肉的简历塞满,HR用电扇吹都筛选不过来;而社招的岗位描述基本只有“3-5年投行经验的现场负责人”这么一条。尽管目标已经定的比较低,你自觉得从经验和能力上来说,都不输给211学校出来做了几年审计的普通应聘者,但为什么投出的简历还是像石沉大海一样毫无音讯,连处于鄙视链底端一年做不出几单业务的中小券商前台承做岗也不愿意接受你呢?
终于,在投出的第48份简历又如蒲公英花绒一样飘向天际再无回音后,你决定主动出击,鼓起勇气约出了前年在一个IPO项目审计中认识的投行项目组成员。
在嘉里中心楼下的星巴克,你问小你近十岁的A总——现在叫A保代,为什么以自己的经历,理论上什么要求都符合了,但还是没有券商愿意给一个尝试的机会?
A保代透过恶心的绿色吸管抿了一口杯中的冰拿铁,犹豫了一下,面露难色地说:X姐,我也清楚你的能力,但你要想,投行部门这些领导,能坐上这个位置,除了必要的资源,靠的不是财务和法规知识有多精通,而是人情事故的理解。你想想,把你招进来,按2-3年的会所经验,应该是最基础的A1-A2级,你的直系领导,是刚毕业3年的研究生,和你同等级的底层承做人员,妈妈和你基本是同龄人——前几年闹得很大的因为南方某国企重组进去的DFHQ部门负责人,做到投行最高级别MD,才31岁。你觉得和年轻体壮的应届小鲜肉一起去熬夜做材料、整理底稿没问题,可领导也要考虑面上里上合不合适啊。再说你这年龄的单身女性,虽说社会风气已经放开了,咱们也算高学历进步人群要讲政治正确,可HR和业务部门还是要考虑用人的综合成本——你进到投行合同一签就抓紧结婚休产假去了咋办?这些不能摆在明面上,可人人心里都有数,君不见某JT理直气壮从来不收女生,也没人说啥业务越做越大吗?
其实心里已经隐隐有了预感的你并没有感到多大的失望,反而有些许的解脱感。这时你才发现为了这次会面精心涂抹上的迪奥639已经快被自己紧张的双唇舔舐干净,但你也没什么心思去补妆了——你把不再那么茂密的长发散开拢到颈后,问A保代:A总,那您觉得,我现在这种情况,还有什么出路吗?
你能感到A保代的目光在你身上游移了一下——不过他还是马上又转头看向窗外刺眼的炎阳,回过头来顿了一下和你说:X姐,咱们也算有缘,前年那项目我也明白整个会所项目组就你最出力,我也是签了那个项目的协办才注册了保代,今天就算报答你一下吧。有个和我们有业务接触的投资公司,最近问过我有没有财务功底比较好的业内人员推荐过去,你要不嫌庙小,我就帮你联系一下,去那儿试试吧。毕竟人家规模再小却是买方,投行牌子再响也只是做中介服务的乙方,整日也是看人脸色行事做的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赶上行情不好一单被否白干三年也是常有的事。你想必也该拼累了,找个踏实点的落脚地,其实挺好。
对话完成后,A保代叫了辆DD专车迅速离开了——你这才想起来,他们公司明明不在嘉里,而是几公里外的ZJ大厦,那为什么要约在这里见面呢?他也没开那辆前年天天开到项目上的黑色大屁股林肯领航员来…… 不过筋疲力尽的你已经不想再去想这些了,你把面前杯中剩下的馥芮白一饮而尽,星巴克劣质的咖啡豆配上冷凝的奶油差点让你吐出来。
这时你却突然有点不想再忍,想真的用力吐出来,然后大哭一场,告别5年前那个自信满满曾以为跨入了全新人生的自己。
很多答案都聚焦在“大龄女性”、“CPA”、“审计”几个关键词,想要劝退题主。这些当然都是出于现实考虑的好心,但我觉得题主这个人生阶段,在意的可能不再是应届生那样——由学历、成绩、证书等等构成的一张简历如何转化为一份相应的工作这么一个简单的程序,而是一些更大的格局、更现实的体会。
从我对行业的认识,这条路确实障碍重重——倒不是CPA多难考,或者会计转大所审计、审计转投行/私募有什么绝对难度——这几步里每一项都是常见的规划,华师大金融本科有十多年财务经验做到这样的起步也很切实,不是二本毕业如何进麦肯锡之类的奇幻故事。
然而这个行业最大的特点就是“人”在其中的因素太关键了,有太多并不能体现在招聘要求、岗位描述乃至各类宣讲、live中的人情意味,所过的也不是外人所想象的一脚迈入门槛便西装革履、CBD摩天楼的高薪生活,只有真正经历过才会明白。
但路再长且艰,想要前进,也只能从脚下这一步开始走。这可能不是条最好的路,但既然认准了,尽一切努力走下去就总会有回报,这个过程中你也许也就发现了更光明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