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霸凌我的人死了。
在她的葬礼上,我泣不成声。
警察路过我的身侧:「别演了。」
我指着马路对面最高的教学楼,笑了:「警察叔叔,施暴者为你的女儿偿命,一模一样的死法,你不痛快吗?」
1
丁纯是从教学楼的顶楼 14 楼摔下来的,栏杆久年失修,她就那么……一不小心,意外坠楼了。
因为她是副校长的女儿,所以就举校哀悼,班主任还强制我们随了份子,美名其曰——捐款。
葬礼办在学校对面的大酒店,正堂放了个黑白照,很多同学静立低头,在给她做一个巨大的送别仪式。
有点可笑。
我看着那张黑白照,突然觉得,丁纯在黑白照上的时候,还挺好看的。
哀悼结束,副校长连饭都没让我们吃,说什么高三了要抓紧学习,就赶我们走。
我回头又看了眼那张黑白照,莫名地,眼泪就滑落出来。
身旁站过一个身影,浑厚低沉的嗓音:「别演了。」
我抬头,警官服。
成警官和我上次见他的时候有些不一样,白头发更多了,眉宇间更疲惫了。
他眸光沉沉地看向黑白照,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微微扬唇,扯了扯他的袖子,指向对面的教学楼顶楼:「成双也是从那个地方掉下来的。」
他躯体狠狠一僵,抬头看过去。
「警察叔叔,施暴者为你的女儿偿命,一模一样的死法,你不痛快吗?」
2
葬礼结束。
跟着人群走回到教学楼,我停下脚步,抬头看顶楼。
阳光有些刺眼,路过我的人流像是电影里的画面。
成双是高三一开学的时候,被丁纯她们几个堵在楼顶施暴,然后坠楼的。
我记得当时,她就掉在我的面前……
绽成了一朵血色的花。
后来呜啦呜啦的警笛声之后,学校给出的结果是——
没有人去过顶楼,成双高三压力太大,自己跳楼了。
怎么可能?
那一瞬间,我分明和顶楼的丁纯对视了一眼。
而成双,可是踮踮脚尖就能够到清华北大的人啊。
后来成警官疯一般地到处搜寻证据,可是顶楼没有监控,几个目击者的口供一致,学校赔了点钱,就把这件事给压下来了。
我的原始口供,也尘封在警局的档案里。
「在想什么?」一片阴影笼罩过来。
不适地眨眨眼,我看向眼前熟悉的人——程对,公认的学神校草。
「从 14 楼摔下来,一定很痛吧。」
他推推眼镜:「别想那么多,快高考了。」
「很可惜,我大概考不成了。」
「什么意思?」
我看向不远处的副校长还有他身侧的陌生警官。
「因为有人不会放过我。」
3
丁校长拿出来的证据,是丁纯的手机。
在她坠楼的前一天,还给我发了短信:「姜满满,明天九点,顶楼,你一个人来。」
空气陷入了安静,我坐在审讯室里,对面的白炽灯光刺眼,陌生警官姓齐,大概是丁校长从省厅求过来的关系户。
审讯我的人是齐放和成举国。
「姜满满同学,解释一下这个短信。」
我眯了眯眼睛,看向齐放:「警察叔叔,我跳了一级。」
「什么?」
「意思是我今年 17 岁,未成年,不可以单独接受问讯。」
齐放的拳头紧了又松,最后摔门出去联系监护人,成举国看看我,又看看录像,没说什么,也跟着出去了。
摄像头全程不间断地录像,我伸了个懒腰,趴在桌上补了个觉。
在梦里,我又看见成双了,她一会儿是小女孩的娇羞,一会儿变回惊慌失措的模样,很乱。
桌沿被敲了敲,齐放带来了班主任,也对,我爸妈离婚,都不想要我,所以很难联系上。
班主任推了推他厚重的眼镜,严肃地让我老实接受讯问。
「现在开始,如实交代。」齐放拿出他警官的威压。
我配合地点头:「因为她不喜欢我,所以她想在顶楼打我,我没敢去,那会儿我正在问班主任题目。」
「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
「不知道,这个你得问她,不过她……死得好。」
齐放蹙眉:「姜满满同学!麻烦配合!!」
我耸肩轻笑了声:「丁纯对我实施校园霸凌,她在厕所浇我了一身的冷水、在学校的后街扒我的衣服、撕我作业、扇我巴掌,让我跪下来求饶。所以,我说她死得好。」
视线里,陪同审讯的成举国拳头紧攥,微微颤抖,双目通红。
大概,我说的内容,和成双日记里写得一模一样吧。
空气凝滞,我又看了眼录像机,似乎能透过冷冰冰的镜头看到一双阴沉的眸子。
4
齐放咳了下:「姜满满同学——」
我无辜地眨了下眼睛,打断他的话:「警察叔叔,死了并不代表可以抹杀她的罪行吧,她成年了。」
齐放确实问不出什么,我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走流程验了伤,他们便说要送我回学校。
丁校长的表情很不好,沉着脸走出来,身后跟着我的班主任。
刚出警局大门,一群记者便围了上来,闪光灯疯狂咔嚓。
「警官您好,这次一中的学生坠亡案,可否能详细说说情况?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丁校长,安城一中的教学楼顶楼在短短半年时间,已经有两名学生坠亡了,您有什么看法?」
「同学,现在网上已经有传言说你们教学楼很邪乎,学生都是怎么想的?」
……
成举国护着我从记者群里出来,齐放和丁校长倒是被留下来了。
走到学校门口,成举国神情复杂地看看我,最后吐出一口浊气。
「你很聪明。但……你还小……」
他话说一半,我也懂他的意思,这件事情,我不该故意被卷进来。
成举国这个人,挺惨的。青年丧妻,中年丧女。因为我跟成双的关系好,所以他当初笃定我的证词。
但后来,所有的证据都可以环环相扣,唯独和我的证词对不上,警方便觉得是我应激状态,一时看花了眼。
成双坠亡的一个月后,成举国身心俱疲地找到我,双目充斥着血丝,他说:「姜满满,你好好学习,以后……替阿双看看这个世界。」
可是,她本应该自己去看这个世界的。
5
回到教室,程对正在帮我捡地上散乱的书,丁纯的小跟班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扭过头去不说话。
估计程对已经警告过她了。
程对看到我:「怎么样了?」
我摇摇头:「没事。」
整个学校的氛围很压抑,原先一中就是作为高考工厂而出名了,近几年升学率下降,老师的施压更像无形的网笼罩过来。
我们四班,在半年内,死了两个人,同学们都笑不出来。
我安然无恙地学习了几天,除了有的时候能发现丁校长在教室后门盯着我,他还是那样阴沉沉的,不说话。
事情还没结束,因为丁纯的案子还没结。
周末。
我继续像往常一样出校门采购些生活用品,就看见齐放穿着便服倚在车旁。
他转过来,看到我,招招手。
「警察叔叔,有什么事吗?」我攥着包带过去,乖巧地问。
他摁灭手里的烟,冲我笑:「不是审问,就……找你聊聊。」
齐放买了杯奶茶,带我到学校旁边的公园里走走。
冬天了,树叶都发黄,我捧着热乎乎的奶茶,看结着薄冰的湖面:「警察叔叔,我知道的那天都说了。」
「姜满满。」他喊我的名字,「我联系过你的父母,你已经很久没和他们住了吗?一直一个人?」
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没说话。
「媒体是你联系的吧。」是肯定句。
他习惯性地摸出烟,捻了捻,又放回去:「你并不是不接受审问,相反,你就等着我来找你。」
6
我嘬了口奶茶,低头看一地的枯叶。
「你可以无条件相信警察,没必要一步步试探。」
无条件相信?丁校长从省厅求来的关系户?
呵。
齐放叹一口气:「成双的案子,我申请重启了。」
我动作一顿。
「所以,你现在可以跟我聊一聊成双吗?」
空气不知道安静了多久,我喝完最后一口奶茶:「齐警官,我有个问题。」
「好,你问。」
「成警官当初为什么会接受结案?为什么不对丁纯强制进行尸检?丁校长为什么找你来查丁纯的案子?」
他顿了顿,笑:「这是三个问题。」
看样子他不打算说,那没的谈了。
我把奶茶杯丢进垃圾桶,转身。
「姜满满。」
「成双是不是早恋了?」
7
我回到学校的时候,程对果然不在了。
成双案子中没挖出来的事情,结果被齐放在丁纯的案子里发现了。
有点棘手。
成双确实早恋了,这件事情只有我知道。两个学霸之间的暧昧情愫,我作为旁观者,由衷地为她开心。
我记得那个时候,我总是调侃他俩的 cp 名——『成双成对』,然后成双会低头羞涩地笑,面露憧憬地说:「满满,以后我们三个,一个教书育人,一个匡扶正义,还有一个就救死扶伤,好不好?」
我说:「好啊。」
周末的时候,同学们几乎没什么人在学校,住校的学生也都溜出去放风。
我盯着教学楼看了一会儿,然后登上教学楼对面的实验楼。
实验楼比教学楼低一层,只有 13 楼,且没有像教学楼一样的顶楼天台。
我站在实验楼 13 楼的走廊,抬头看对面的教学楼顶楼。
自从成双坠楼后,就没什么人上顶楼,丁纯坠楼的事情一出,顶楼就被封了,我们都上不去。
逆着阳光,我似乎能看到丁纯站在那,突然扶着栏杆冲这边笑,正准备挥手的时候,栏杆不稳,掉了下去。
我缓缓举起手,挥了挥。
实验楼的走廊尽头出现一道人影,我心里咯噔一下,转头过去。
皮鞋的鞋底在走廊上发出空旷的「哒哒」声,丁校长一步一步走过来。
我看着他从面无表情到笑出满脸褶子。
「姜同学。
「我女儿的死,真的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吗?」
他明明是在笑,可浑浊的眼睛是冰冷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似乎是在质问我,但又好像透过这个问题在警告我。
警告什么呢?
8
程对到很晚才回来,从车上下来的时候,黑色的夹克蹭上一堆灰。
副驾驶坐着成举国,透过窗看我一眼,脸色并不好。
齐放跟着下车,笑呵呵地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程对同学,还挺受欢迎的啊。」
程对推推眼镜:「谢谢警官。」
齐放又冲我招了招手,然后上车绝尘而去。
「发生什么了?」我问。
程对拍拍身上的灰:「被成警官踹了一脚。」
也对,突然知道自己女儿生前还有个男朋友,确实会不爽。
程对跟着我往校内走去:「后来他还想打我,被齐警官拦住了。」
「他很暴怒?」
他点点头:「算是,一直骂我畜生混蛋什么的……」
我蹙眉,内心一团疑云,总不能成警官把气都撒在程对身上吧。
晃晃脑袋,打消疑虑:「审问了些什么?」
「我和阿双的关系,还有阿双坠楼的时候我在哪,以及问了些丁纯的事情。」
快走到宿舍楼的时候,他补了一句:「不该说的,我都没说。」
我敛眸:「希望一切尽快过去。」
「嗯。」程对走出两步,又回头看我,「好好准备高考。」
我点头。
9
宿舍原来是四个人,成双死后,其余两个人都找借口搬出去了,所以整个宿舍空荡荡的,只剩下了我。
习惯性地坐在成双原来的下铺,我出神地发呆。
成双坠楼后,成举国来过一次,把她的东西都打包走火化了,然后我又拿出之前成双借我的床单给她铺上,假装她还在。
一到晚上思绪就愈发活络,心口也就突然有种未知的不安。
齐放既然是丁校长的人,那他为什么会重启成双的案子?
成举国当初突然接受结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或者说……发现了什么?
为什么成举国说程对是畜生?
千丝万缕中,有一根线隐隐探了头,又迅速缩了回去。
揉揉头痛的眉心,我躺下来,翻了个身,面向白墙。
我动作一顿,摸上了那面墙,密密麻麻细小的刻痕,与其说是刻痕,不如说是指甲一道一道划出来的,细且深。
心口突兀地一跳。
大概在高二放暑假前短时间,我跟成双笑着闹着说一起睡一晚,宿舍床铺又小又挤,我只能贴着墙睡,怕她掉下去。
分明那个时候,这面墙是光滑平整的。
那个时候,丁纯也没有对她进行校园霸凌。
到后来,不知怎的,丁纯就注意上了我们,她最先针对的是成双,挑成双落单的时候去欺辱打骂。
所以这些刻痕,都是成双在每一个睡不着觉的夜晚,默不作声留下的吗?
我多么粗心啊,竟然一次都没发现过。
眼前又掠过丁纯从顶楼坠下去一瞬间的画面,我凉眸,她死了,活该。
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
我拿过来,是程对发来的短信。
「今天齐警官审问我的时候,顺嘴提了一句。」
「丁纯为什么会对阿双实行校园霸凌?只是单纯地讨厌吗?」
「我那会儿说的是不知道,现在突然想起来。姜满满,你说齐警官会不会已经发现了——」
「丁纯给我写过情书?」
10
世界上确实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丁纯喜欢程对,但因为程对和成双已经在一起了,所以开始对成双实施暴行。
我是后来的后来才知道的,我不明白,成双当时为什么连这种事情都要瞒着我跟程对。
在我看到成双满身的伤痕和那本破破烂烂的日记本时,我就想着,丁纯必须血债血偿。
「所以,你跟程对谋划着丁纯的这场意外吧。」齐放递过来一根棒棒糖,语气像是闲侃。
我看着湖面,把糖纸剥掉,塞进嘴里。
齐放轻笑一声:「年纪不大,心思挺深。
「学校的同学说,成双死后,你跟程对走得挺近的。虽然丁纯对你实施校园暴力,但似乎有些时候,你们看上去关系还算不错。关系近了,就更有机会做些小动作了。」
我眨眨眼:「警察叔叔,你们办案子,都靠猜的吗?」
「或许能猜对呢?」齐放不以为意,「我把丁纯死前一个月教学楼和实验楼所有的监控录像都看了一遍,你觉得,我发现了什么?」
牙齿微微咬紧棒棒糖,我没说话。
「几乎每次你跟丁纯在教学楼走廊路过的时候,都能碰见对面实验楼的程对。然后,你们扶着栏杆,开心挥手。
「心理学上有种说法,叫做镜似法,下意识地模仿熟悉的人的动作,或者说,喜欢的人的动作。
「你们实验了一次又一次,直到——丁纯也跟着靠近栏杆挥手。」
冷冽的风吹过,在脸上跟刀子割一般清晰,我的思绪也跟着清晰。
我转头冲着齐放人畜无害地一笑:「警察叔叔,你猜得别太荒谬。成双坠楼以后,我从来没有去过顶楼,怎么保证栏杆一定会断呢?」
「这确实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齐放点头,「不过,姜满满同学,你做计划之前,也需要考虑一下合作伙伴的靠谱程度。」
合作伙伴?程对?
我皱眉看他,警察办案都开始使用离间计了吗?
齐放鼻尖呼出一团雾:「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在审讯室审你?
「丁纯坠楼的时候,程对压根不在实验楼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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