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理有据的骂人,让人无法还击,写出过「鹅鹅鹅」的骆宾王是这么骂武则天的:
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公等或家传汉爵,或地协周亲,或膺重寄于爪牙,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代徐敬业讨武曌檄》 (你个出身卑微的贱婢,在宫中乱搞男女关系,凶残成性,亲近奸佞,杀戮兄妹,毒死母亲,丧尽天良,人神共愤。
万里江山,归我李氏,你这种跳梁小丑,完全是倒行逆施。我李唐儿孙,和承蒙圣恩的文武大臣,表示极大的愤慨,必当顺应民心,打死你这个老妖精。
最后,再郑重提醒你一次,这国家,姓李,不姓武!)
公元 684 年,徐敬业扬州起兵,讨伐武则天。
风在吼,马在叫,武后在咆哮。
「瞧瞧人家,这一纸檄文,胜过十万雄兵。」
刚刚看完文书,武则天怒指满朝文武。
「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定性准确,这煽动力也太强了吧。」
她手里拿的,正是一夜之间,刷爆朋友圈的《代徐敬业讨武曌檄》。
武后质问大臣:「这样的人才,我们为什么留不住?」
反正没有直接点名,大家都装聋作哑。
「宰相呢,出列!」
宰相满头大汗,语无伦次:「罪臣万死,罪臣万死……」
哆嗦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武后几近崩溃:「散了吧,都散了吧!」
文武百官,慌忙退下。朝堂上,只留下死一般的空旷。
二
其实,早在半个世纪以前,这位人才便已名满天下。
他七岁那年,乡下的家中来了一位城里的客人。
客人逗他:「小家伙,平时都玩啥呢,识字吗,能背诗吗?」
原以为小孩会显摆点三字经什么的,没想到他突然冒出一句:「我喜欢写诗。」
客人咧嘴一笑:「小小年纪,可别吹牛啊。」
小孩没有理会,指着远处池塘里的一群白鹅,张口就来: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客人直接惊掉了下巴。
凭借着这首《咏鹅》,小孩获得了「江南神童」的称号,一时间,红比鹿晗,紫若王源,方圆百里别人家的父母,打得孩子哭声一片。
到此,你也应该猜到了,这个小孩,便是初唐的大诗人——骆宾王。
次年秋天,骆宾王再次艺惊四座,写了一首《玩初月》:
忌满光先缺,乘昏影暂流。 既能明似镜,何用曲如钩。 如果说,《咏鹅》是一幅童趣满满的画卷,《玩初月》则借助月亮阐述了「满」与「亏」的辩证关系,堪称一篇富含哲理的格言诗。
这就厉害了。
大多人八岁的时候,看着月亮,能够咿呀两句「月亮粑粑,肚里坐个爹爹」,就可以让父母笑开花。等到了七老八十,终于能凑齐五十六个字,就得摇头晃脑,到处炫耀自己会写诗。
这样一比的话,真的好扎心,你毕生努力的天花板,还到不了他的起跑线。
三
十八岁时,骆宾王父亲去世,生活更为窘迫。
四年后,他赴京赶考。在那个考卷不密封的年代,名气是能够为自己加分的,许多人便将更多的工夫,用在考场外。
或攀附权贵,请求推荐;或炒作宣传,成为热点。
他既不认识皇亲国戚,也不屑于作秀包装,总认为考试的小船,老子一个人也能划,结果自然名落孙山。当时,骆宾王写过这样一首诗:
眷然怀楚奏,怅矣背秦关。
涸鳞惊照辙,坠羽怯虚弯。
素服三川化,乌裘十上还。
莫言无皓齿,时俗薄朱颜。
——《途中有怀》
意思是,我明明一个大美人,你们这些世俗之货,竟然有眼不识泰山!我呸!
冷静下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寒门难出贵子?因为考试拼的不仅仅是知识。
现代·徐悲鸿《三鹅图》之一
四
落榜后,经朋友推荐,骆宾王在右卫军中谋了一份差事。
虽然职位很低,薪水不高,但好歹能落个帝都户口。
没想到,人生的第一份工作,还没有熬完最低五年的服务期限,骆宾王就被炒了鱿鱼。
当时的长安城,游乐场所众多,斗鸡、赌博、杂耍随处可见。
年少轻狂的他经常背个琵琶,唱着「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呼朋引伴,流连其间。
直到有一天,他们这伙小文青,在赌场遇见了一帮杀马特,两个互相瞧不上的群体,那一刻,偏偏又深情对视了几眼。
「你瞅啥?」
「瞅你咋地!」
噼里啪啦,一言不合就开打。
骆宾王号称「诗剑专家」,当然不甘落后,立刻大显身手。
还没打够,便听得一声怒吼,巡街的官兵,将他们全都抓走。
最终,在中央警卫团工作的他,以「行为不端」的罪名,被开除公职。
然落魄无行,好与博徒游。
——《旧唐书》
此段经历,便成为了家长口中的反面典型——你的不自律,正在慢慢毁掉你。
五
「神童」的光环,也遮不住赌徒的污点。昔日的好朋友,不是避而不见,就是屏蔽了朋友圈。
当时门客今何在,畴昔交朋已疏索。
——《畴昔篇》
骆宾王心灰意冷,只得收拾行囊,准备返乡。
途中,偶遇道王李元庆。李元庆早闻他的才名,便邀请其担任王府录事,负责起草各类公文。
本就妙笔生花的骆宾王,从事这样的工作,肯定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道王主政的豫州,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差不多等同于非洲人的生活水平;到了骆宾王的笔下,却秒变欧洲人生活水平。
这样的奏章,呈上朝堂,自然龙颜大悦,骆宾王也因此深得道王倚重。
唐朝有个规定,王府官员任职,最长不得超过四年。生怕王爷和下属,日久情深,合起伙来欺骗朝廷。
到了第三年,道王让他写篇个人小结,自叙所能,也就是介绍一下自己的特长、身高、长相、酒量、文章什么的,好在次年离职的时候,能让吏部重新安排,定个好一点的职位。
骆宾王却不愿接受这份好意,反而大谈「自举用人」的弊端,顺带对道王进行了一番花式挖苦:
若乃脂韦其迹,乾没其心;说己之长,言身之善;腼容冒进,贪禄要君;上以紊国家之大猷,下以渎狷介之高节;此凶人以为耻,况吉士之为荣乎?所以令炫其能,斯不奉令。谨状。
——《自叙状》
如果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便能加官进爵,那么对上,则干扰朝廷律法,对下,则有损君子之风。
这种做法,连凶恶之人都觉得羞耻,何况我们这些以高尚、善良自居的人?所以,要我主动炫耀本领,卖弄才华,还不如脱了官服回家呢。
于是乎,四年期满,他就直接回了老家,只留下道王一脸的尴尬。
好吧,你小子不是说话直,是情商低啊。
六
如果你替他可惜,千万别着急。
因为这仅仅是个开始,骆宾王的一生,一直都是左手入仕,右手辞职,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右手左手慢动作重播。
像这般进进出出,在他的仕途上,出现过好几次。
离开道王府,骆宾王回到了兖州,十年间,一直寄情山水,把酒言欢,闲云野鹤,逍遥快活,留下了不少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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