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替富二代同学的身份,我去了券商实习,因为错误包装了上司的咖啡豆而被骂得狗血淋头。
这条路,一直不是那么好走。 计算机的屏幕亮起惨淡的光,照亮我脸上的泪痕,面前是一口没动、已经坨了的干拌面。
我知道,自己在上海混不下去了。
就凭我这个破二本文凭,纵使再有能力,也会被大城市和大企业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更何况,能力,可能只是我自以为有能力罢了。
刚才,Maggie 已经派人告知我,我的实习期提前结束了。
实习结果是:不合格。
「像你们这种大学出来的学生,为什么要来这座城市,和这样的企业自取其辱呢?」
1、
我叫陈雯婷,跟大多数 95 后一样:普通、安静、不起眼、但又打心底里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兴许哪天就跟动漫里演的那样能拯救世界或做出一番大事业。只是时候未到,金子还未发光。
我的家庭跟大部分 60 后父母组建起来的家庭一样:普通、安适、野心不大、有些存款,养的是独生子女,盼的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总之,都是些暗戳戳的想法,根本不可能拿出来时刻挂在嘴边。
每个学校总有那么几类标签明显、特征分明的学生群体。我不属于喜欢追星、谈恋爱的那撮女孩儿;更不属于另外一撮长得漂亮、打小就有艺术细胞的艺术生姑娘;且跟那些脑子好使的优等生有明显差距,我确确实实是最普通的那种,普通到甚至只存在于老师的点名簿上,就连大扫除都是安排完所有工作后才将我分配至人少的那一组。
或许是跟自家开小卖部的父亲有关,我平时接触到的杂志种类也多。除开时尚杂志和八卦小报,也有什么《三联周刊》《财经》《中国经营报》《新民周刊》等等,我最爱看的就是这些。因此,也老被这些杂志输出的价值观所影响。
「我想考 FRM,然后去渣打银行工作。」
某次,班主任在做关于未来工作意向的调研工作时,问到我的未来计划时,我很认真地回答她。
班主任哑口无言了几秒才讪讪说:「你……志向挺远大的,但不够落地,要不再想想?」
我顿了顿,想到上个月自己的模考成绩,只够本科提档线的分数令我格外心焦。我觉得自己平时够努力了。因为本就不起眼,所以全部精力都用来努力。
「让你妈给你报个辅导班或找找家教吧。」班主任最后说。
2、
我也不是没想过放弃,想着退而求其次,学个会计也挺好。虽然不是金融,但至少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我每每翻开新一期的《财经》或《商界》,都会被里头一个个专业术语和金融界大佬的专访所吸引。紧跟着,心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把自己替换到内页里,幻想着某一日的自己也能实现阶层飞跃,成为优雅端坐在明亮落地窗下受访的那一类人。
为了这些华丽的梦开始近乎病态地苦读,我每天的睡眠时间被压缩到三个小时,甚至连早饭都放弃了。
我爸也挤了些钱出来,给我报了最后的高考冲刺班,里头都是些跟我家庭条件差不多,却也抱有同样「大事业」梦想的学生。
高考结束后,我和父母又熬了几天夜来评估学校,最后慎重地在志愿意向表上填下了东北财经大学和北京工业大学。然后在「其他志愿」上填了一所跟大连理工大学仅有一字之差的二本院校(学校我就不提了)。
虽就差一字,含义却直接差了数倍。
但想着,万一没去成大连理工,去那所学校也至少离梦想近了点。我近乎自私地这么想。
接下来就只剩等分数了。
「嗨,既然都考完了,接下来就听天由命吧。」我爸这样说。
但所谓听天由命,都是对「不优秀」的妥协。
分数出来的前一天,我跟爸妈一起去市里的道士庙烧香拜佛。那天的道士庙香火旺盛到没地儿插脚,乌乌泱泱的人群仿佛打仗。
一切能跪的地方都被跪满了。
虔诚的学子和他们的父母就像那些不断燃烧成灰烬,又不断跌落在灰烬堆里的香灰,也孤注一掷地燃烧自己、报废自己。
第二天,当电话里略带温度的声音宣告了我的分数后,我几乎要疯了。
因为分数比我自己估得还要高了几分。
我又蹦又跳又喊又叫,就差一点没满街道拿着大喇叭吆喝了。好像华丽的梦想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但过两天公布的分数线,又给我当头浇了一盆凉水。
原来这次不是自己超常发挥,而是今年的题目相对简单,一本分数线比往年高了差不多十五分。而我,刚刚好就卡在一本的提档分数线上。
我的血都凉了。
我知道自己掉缝里了,能接住我的,只剩下那所二本院校了。
所以,如今,我拿着 EMS 邮件倚靠在门板上所体验到的冷感,跟分数线公布那天的冷感如出一辙。
就好像你望眼欲穿、饥饿难耐,终于盼来一种等了好久好久的美味时,有人告诉你上错了菜,要撤回去重做。但我只能接受了这份上错的菜,硬吃进嘴里,果然味同嚼蜡、实难下咽,但却解饿。
后来我果不其然地收到了「那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一个二本中的三流。唯一值得安慰的一点就是至少我上了自己心仪的专业:国际经济与贸易。
有大学可上,不至于饿死,压根儿没啥好抱怨的。
3、
上大学后,我发现,一切果然如同当时我疯狂百度过的那样——「烂」。
师资力量差,拥有带研究生资格的导师一个手都数得过来;科研经费少,听生物专业的学生说,研究室近几年都没进过什么新设备,就连有问题的旧设备都没怎么修过;校园环境差,学校宿舍和网吧并存,校园里竟然能随时看到小广告和糟污的涂鸦;教学楼丑、食堂贵、总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制订规则等等等等。
不过似乎还有一点好处,那就是理科为主的院校里总归是男多女少,僧多粥少。因此我的存在感比在上高中时多了那么一些,不对,应该是多了很多。
尤其在我上的「国际经济与贸易」专业,几十个人的专业,只有六个女生。而我因为不起眼久了,气质变得很文静且淡然,这种气质竟然为我赢得了同专业男生的关注。虽然达不到女神的程度,但确实也让我有了「高冷」的资本。
当时正值网路信息大爆炸的时候,微博、微信朋友圈、知乎、豆瓣,社交平台的涌现让更多人可以展现自己。
人们在网上虚构自己的故事,杜撰虚假的传奇,神话自己的经历。
上层阶层的生活开始或真或假地,逐渐剖析到普罗大众面前,网住了无数个像我这样渴求改变生活质量的女孩子。
而我越去了解,就越是沉浸在这样的「信息茧房」中无法自拔。
而实现阶层跃迁的途径,对我来讲,已经没几条路可选了。
拼爹拼不过,拼样貌也无法跻身,拼才情更是机会渺茫,如今只能拼自己了。
我变得比上高中时还务实许多,务实到只学有用的课,只结交有用的朋友,只去做有用的工作。
「哎,雯婷,今天晚上寝室聚会你又不来吗?」
同寝的艺术专业女孩程紫,在下铺边化妆边问正抱着一摞教材走进寝室的我。
「抱歉抱歉,你也知道我们专业课老师有多变态,今天布置的调研作业一周后就得交,不仅如此,我还得帮老师弄他的报告呢。」我软着语气卖个惨,毕竟,平时的化妆技术就是跟着这个女孩学会的。
程紫停下夹头发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雯婷,你平时是不是太辛苦了点。老师的活你也干?」
「没,没办法啦,既然老师命令了……」
「行,那你要是无聊了就来找我们。」
程紫化着大浓妆,穿着精致皮裙,踩着高跟鞋走出了寝室,留下脸色从讨好到一秒变冷漠的我。
我慢悠悠地挨个儿打开同寝女孩们的衣柜,挑出一件又一件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最终选定一件奶白色、蕾丝缀边的连衣裙。
「借来一用啦,抱歉。」我轻声说着,但脸上却面无表情。
半小时后,化了淡妆的我出现在还亮着灯的学院社团办公室,里面站着一个其貌不扬,甚至有些「普通过了头」的男生。
男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会副主席,杨子轩。能成为学生会副主席的理由无他,只是因为他叔父是这所学校的书记罢了。
杨子轩穿了一身看不出价格的西装,至于为什么看不出价格,可能也是因为套在这样一个身材上和这样一张脸下,就算昂贵,也变得廉价且油腻了。
「学长,」我故意压低了声音唤。「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雯婷,机会不是我给你的,是你自己优秀。」他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
「能待在身为学生会副主席的学长身边,做你的女朋友,我一定能学会很多。」
杨子轩他差点藏不住脸上得意的表情,作势想去吻我,呵,被我轻松避开。
「学长,我的新社团申请——」
「明天就办。」
没办法,最后,那个油乎乎的吻还是落在了我的脸上,呼吸一滞,我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自己大学这四年必须要破釜沉舟地过,必须。
巴结老师为老师忙前忙后、自欺欺人地跟学生会副主席交往、跟有点权或钱的同学搞好关系、还要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讯息。
这四年,真是要多苦有多苦。
每每放假回家,我大部分时间也是在自己房里闭门不出,要么睡得天昏地暗,要么就是在远程工作。
至于同学聚会,这对我来说都是累赘。我一个二本大学中的三流学校学生,确实没什么资本坐下来跟同学们侃天说地,我要等实现了阶层跃迁后再放纵自己。
努力之下,我的简历也越来越接近一位求职者的理想模板:管理学院学生会主席,创办了一个约有 100 人的社团,大三刚一结束,绩点就已经超过了 3.6(「几乎每门功课都在 90 分以上」)。
大三结束,即将到来的就是我最期待,也是最恐惧的实习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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