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观专题】中美贸易摩擦再升级，详解关税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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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观专题报告 | 2019年5月19日

中美贸易摩擦再升级，详解关税影响
混沌天成研究院黄婷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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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1. 中美贸易摩擦再升级
1.1 回顾中美贸易摩擦四个阶段
1.2 美国对中国加征关税清单梳理

2. 中美经贸现状
2.1 中美顺差逐年扩大，占出口比重近半数的机电机械类商品为主要顺差项
2.2 中国服务贸易常年处于逆差水平，对美旅游、留学为主要逆差来源
2.3 国际分工带来中国以加工贸易为主的出口格局，在出口统计规则下中国对美出口虚高
2.4 统计口径差别下，美国商务部统计对中国贸易逆差偏高

3. 加征关税对中美双方的影响
3.1 18 年正式实施加征关税以来，对美出口增速快速下行
3.2 中国对美进口增速较对美出口增速回落幅度更大，对美商品贸易顺差继续扩大
3.3 美国对中国加征关税带来国内出口结构的转移
3.4 美国加征关税对中国经济增速影响的测算

4. 贸易摩擦影响谁来买单？

一、中美贸易摩擦再升级
2019年5月9日，美国政府宣布，自2019年5月10日起，对从中国进口的2000亿美元清单商品加征的关税税率由10%提高到25%，并对5月10日之前中国出口、5月10日至6月1日进入美国的商品仍以10%税率计算。随后，13日晚间，中方回应将自2019年6月1日0时起，对已实施加征关税的600亿美元清单美国商品中的部分，提高加征关税税率，分别实施25%、20%或10%加征关税。对之前加征5%关税的税目商品，仍继续加征5%关税。

1.1 中美贸易摩擦再升级，回顾中美贸易摩擦，主要分为四个阶段：
1）2018年3月8日特朗普宣布对钢铁征税打响贸易战第一枪；
2）500亿美元清单：
4月4日USTR提出500亿（1300多项）拟加税清单，其中对约340亿美元商品自2018年7月6日起实施加征关税，同时就约160亿美元商品加征关税开始征求公众意见。
第一批加税：6月15日公布340亿美元清单加征25%关税，7月7日生效。清单中包括机器人、航空航天、工业机械、汽车、电子烟、稀土金属和LED灯泡等，最终加税产品清单的1102个产品类别中只有1%是消费品。
第二批加税：6月15日公布160亿美元清单加征25%关税，8月23日生效。冲击来自中国的半导体产品，清单包括电子产品、塑料制品、化学品和铁路设备等商品。
3）美国对华2000亿美元商品加征关税：
第三批加税： 2018年7月10日公布2000亿美元清单，9月17日公布确定加税10%，于9月24日正式生效，并声称将与2019年1月1日提到25%。涉及机电、轻工、纺织服装、资源化工、农产品、药品等六大类商品。
4）美国对2000亿美元已征税商品提高关税：
第三批加税提升至25%： 2019年5月10日中午12点，CBP正式发布声明，对第三批2000多亿美金的中国商品将关税从10%提高至25%。但对于5月10日前出口美国并在5月10日之后在美国报关的产品仍然征收10%的关税（须于6月1日前到港）。
5月10日，美国贸易代表莱特希泽发表声明称，将启动对剩下的3250亿美元中国输美商品加征25%关税的相关程序，贸易摩擦仍将有继续升温风险。

1.2 美国对中国加征关税清单梳理
在此，我们对目前已征税清单进行梳理，此前的500亿美元清单主要涵盖较多的机电机械类商品，而此次加征的2000亿美元清单在加入劳动密集型产品的同时对技术含量较高的产品做出进一步限制，更多的涉及到化工类、纺织类、贱金属及其制品、矿物材料及玻璃制品等，不过机电机械类商品涉及的范围依然很广。除此之外，动植物制品、食品研究及制品类、木制品和纸浆等加征数量也非常明显，这几个项目在此前500亿清单中并未涉及。目前，机电、音像设备行业受征税影响规模最大，在2500亿美元征税清单下有超1200亿美元均为机电、音像设备及其零附件，占该大类对美出口额的56.7%，其中主要是电气及机械设备。
同时，美方在制定清单时尽量避开了对美国消费者影响较大的消费品，以尽量减少加税对国内的影响，以我们测算的22个大类商品征税规模占该大类对美出口的比重来看，目前除纺织品、鞋帽伞及羽毛制品等少数消费品行业占比较低（不及10%）以外，其他行业征税占比均超过50%。这些征税占比较低的商品均具有美国需求较大、国际替代较少的特点，若后续美国继续扩大征税范围，将极大的提高其国内进口的消费品价格，并推升国内通胀水平。

二、中美经贸现状
为了了解中美贸易摩擦升级对双方的影响，首先对中美经贸现状进行梳理。

2.1 中美顺差逐年扩大，占出口比重近半数的机电机械类商品为主要顺差项
一直以来，美国都是中国的主要贸易国，在中国对全球出口结构（按国别分）中，美国和欧盟出口额占比居前列，目前对美出口占中国总出口的16%左右（此比例在17、18年为20%）。并且自1990年代以来，在中美经贸关系中，中国一直处于顺差一方，且对美国的贸易顺差构成了中国全球贸易顺差的主要部分，且规模逐年扩大，以中国的货物贸易统计口径来看，2018年中国对美国出口创有记录以来新高，占中国全部贸易顺差的92%。

而按商品大类分，中国对美国出口额最大的前五大类产品依次为机电、音像设备及其零附件、杂项制品、纺织原料及纺织制品、贱金属及其制品以及车辆、航空器、船舶及运输设备。其中机电、音像设备及其零附件出口占比46%，并成为中国对美国的主要贸易顺差商品项，因而机电类也成为美方对中国首轮加征关税的目标。

2.2 中国服务贸易常年处于逆差水平，对美旅游、留学为主要逆差来源

不过作为一个全球货物贸易中的顺差大国，中国同样是一个服务逆差大国，如果仅考虑商品贸易部分将高估中国的实际顺差。2018年，中国对全球的货物贸易顺差约为4038亿美元，但同时有2900多亿美元的服务贸易逆差，合计货物和服务贸易顺差仅为1123亿美元，不到货物贸易顺差水平的1/3。
我国服务贸易的长期逆差反映出国内服务消费需求旺盛，而国内服务业有效供给不足，难以满足居民日益增长的服务需求，尤以旅游服务逆差为甚，占整体服务逆差的半数以上，2018年我国旅游贸易（包括短期旅行、境外留学和就医等活动）逆差高达2373亿美元，运输项及知识产权使用费也是中国每年服务逆差中的重要部分。

而美国是中国最大的服务贸易逆差来源。2017年，以美国商务部统计口径计算，美国对中国货物贸易逆差3752亿美元，服务贸易顺差402亿美元（中国商务部统计为500多亿美元），合计美国对中国货物和服务逆差3350亿美元，极大的低于此前美方所称的4000亿、甚至5000亿美元的逆差额。
同样的，旅游项是最大的服务顺差项，与教育相关的部分及其他商业和个人旅游部分顺差相当，作为中国学生出境留学第一大目的国，2017年教育相关服务顺差达到136亿美元，同时知识产权使用费也依然是美国对中国服务顺差的重要部分。

2.3 国际分工带来中国以加工贸易为主的出口格局，在出口统计规则下中国对美出口虚高

随着全球贸易的发展，国际分工不断分明，位于国际分工产业链末端的中国也形成以加工贸易为主的出口格局，这也意味着中国出口极大程度依赖对进口原材料、中间品等进行加工或装配形成制成品复出口的模式。
加工贸易是指经营企业进口全部或者部分原辅材料、零部件、元器件、包装物料，经过加工或者装配后，将制成品复出口的经营活动，与国内消费或生产基本没有联系。其中加工贸易还分为来料加工和进料加工两种，来料加工主要是指材料由境外企业提供、再将制成品直接交付、只收取加工费的贸易方式；而进料加工指加工企业主动进口原材料和中间品，然后出口加工后的制成品并收回价款的方式。来料加工相比进料加工贸易方式，其附加值更低。
加工贸易一直以来是中国出口的重要组成部分，在2005年之前，加工贸易在出口中的占比保持在55%的高位，也就是说超过半数的出口额均为加工贸易出口。而在2005年之后，加工贸易占比不断回落，目前其在中国出口额中的比例占近30%，附加值较低的来料加工占比也回落至5%以下。但加工贸易依然是我国贸易顺差的主要来源项，其对贸易顺差的支撑作用在近几年不断扩大，2018年进料加工贸易形成的顺差占总贸易差额的94%。

正是由于中国依靠加工贸易的出口结构以及原产地进出口统计规则，带来了中国出口统计金额的虚高。根据海关定义，进口货物统计原产国，而出口货物统计最终目的国，其中原产地规则指对经过几个国家加工制造的进口货物，以最后一个对货物进行经济上可以视为实质性加工的国家作为该货物的原产国。在这种统计规则下，只要出口商品生产过程的最后一道程序是在中国，就会以其最终制成品成本被记作中国的出口额。
由于中国长期处于亚洲产业链的末端，中国从日本、韩国和中国台湾等地区进口部件，经过加工后对美出口成品，因而中国对美的贸易顺差实质上反映了美国对日韩等地进口的转移，2017年，中国对日本、韩国和中国台湾的贸易逆差合计高达1929亿美元。

以苹果手机生产为例，苹果去年卖出2亿部出头手机，单价接近800美金，收入1700亿左右，其中物料成本大约三分之一，不到600亿美金，这部分是供应链的蛋糕。而中国承接了绝大部分(保守估计至少7、8成)，主要是台湾公司(鸿海，和硕，纬创等)在国内设立的工厂，进行最后一道的组装工作，并将整机从中国按苹果要求发货到全球。
每台苹果手机需要采用来自200多个供应商的零部件，如内存芯片、调制解调器、相机模块等，尽管过去4-5年间，国产供应商开始从低端模组零件开始逐步替代，但其中的高端零部件仍以美日韩供应商为主，苹果在国内的代工厂（通常在深圳和郑州基地）从全球采购这些零部件并进行统一组装。
由于最后一道组装工作在中国，因此在发往全球的过程中，将会以260美元左右一台的整机成本（而不是加工成本）被计入中国对全球的出口，而这部分也造成了中国出口额以及中美贸易顺差的“虚高”。美国经济咨商局曾用增加值来计量，并在一份报告中指出，2014年美国对中国贸易逆差仅为2000亿美元，而传统贸易统计方法显示这一数据高达3600亿美元。

2.4 统计口径差别下，美国商务部统计对中国贸易逆差偏高
中国海关总署统计数据显示，2017年，中国对美国货物出口为4298亿美元，货物进口为1539亿美元；货物贸易顺差为2758亿美元；而美国商务部统计数据显示，2017年，美国对中国的货物出口为1304亿美元，货物进口为5056亿美元，货物贸易逆差为3752亿美元。
中美双方进出口金额的差别主要体现为统计口径的区别，1）中国对美国的出口是按离岸价格计算，而美国是按到岸价格计算，较离岸价增加了运费和保险费。2）在中美货物进出口统计中，均采用原产地原则来统计进口，因而在货物经第三国向美国出口的转口贸易中，美国仍将其统计为从中国大陆的进口，并同时包含转口贸易中中间商的利润。但尽管中美双方的统计数据存在差异，但贸易差额均呈现出走扩趋势。

三、中美加征关税的影响

3.1 18年正式实施加征关税以来，对美出口增速快速下行
出口增速自今年年初起快速回落，从中国海关公布的数据来看，今年前四个月，中国出口累计同比增速0.2%，而中国对美国出口同比下降10%，明显低于中国对其他地区出口增长2.5%。美国商务部统计的数据显示，被征税部分出口增速均经历正式实施前的抢跑以及实施后的快速回落，截止19年2月，美国从中国进口的340、160以及2000亿美元清单商品的同比增速已分别降至-28.6%、-40.1%以及-25.7%。
而随着征税范围的扩大、抢出口效应的逐步消退，加征关税对中国出口增速的拖累会在19年逐步显现，对美国的出口增速或继续下滑。

3.2 中国对美进口增速较对美出口增速回落幅度更大，对美商品贸易顺差继续扩大
今年1-4月我国自美进口累计增速下滑了30%，下滑幅度远大于对美出口增速（-9.7%），对美进口增速的快速回落带来了中美贸易顺差的持续扩大，2018年中国对美国商品贸易顺差为3233亿美元，占中国全球商品贸易顺差的92%。

一方面，尽管美国对中国出口加征关税清单金额达到2500亿美元，超出中方对美国进口征税清单（1100亿美元）两倍多，但考虑占总量的比重，2500亿占中国对美出口总额的近50%左右，而1100亿美元为中国对美进口的约70%，对进口商品较大的征税占比是对美进口增速回落更快的一部分原因。
另一方面对美贸易顺差的持续扩大也反映了2018年美国经济一枝独秀、而中国经济逐步趋弱导致的进口需求的分化。受益于减税和基建扩张政策的支撑，美国18年经济表现向好，对18年中国对美出口增速形成一定支撑，但19年初，美国经济下行压力加大，叠加前期抢出口效应的消退，出口增速快速回落，未来对美出口的下行压力将逐步显现。

3.3 美国对中国加征关税带来国内出口结构的转移
美国对中国加征关税影响逐步显现，19年初中国对东盟以及欧盟出口占比均有所抬升，对美国出口占比自18年末的20%左右回落至16%，未来外贸结构的转移仍将持续。

3.4 美国加征关税对中国经济增速影响的测算
我们对加征关税对我国经济增速的影响进行相关测算：
1）我们假设加征关税会部分反映在出口商品的价格上涨下，从历史经验推断，短期内进口商和出口商将同时承担价格的上涨，预估出口商承担价格上涨的50%至70%，在此选取价格传导系数为中位数0.6。
2）而在测算价格上涨对出口的影响时，引用2007年Aziz和Li在IMF工作论文中的测算，选定1.55作为中国出口价格弹性系数。
3）出口增长和GDP增长，据王俊杰（2012）的测算，我国出口增长和GDP增长之间的相关系数约为0.18。
同时对加征关税情形做出几种假设：
1）基准情形下，美国对已征税的2500亿美元商品加征25%的关税，但不对余下的商品加征关税，将拖累中国19年GDP增速0.42个百分点。
2）乐观情形下，美国对500亿美元商品加征25%关税，对2000亿美元商品加征10%关税，同时不对余下的商品加征关税，将拖累中国GDP增速0.22个百分点，但此情形大概率仅为过渡期适用。
3）而在悲观情形下，若美国对所有中国出口商品征税，考虑对剩余的3250亿美元商品加征10%或25%关税，将分别拖累19年GDP增速0.64和0.97个百分点，最恶劣的情形下，将对中国经济增速形成约1个百分点的拖累。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这里对经济增速影响的测算只考虑了在静态下美国加征关税对中国的相应影响，但由于中国加工贸易占比较高，出口增速尤其是机械类、高新技术行业出口增速的回落，会同时带来对原材料、零部件等进口增速的同步回落，因而对净出口的影响要小于静态模式下的测算。
这里需要引入垂直化率的考虑，垂直专业化指的是一国从其他国家进口中间产品进行加工生产并将部分或全部产品出口到其他国家的现象。由于首批征税的500亿美元清单中主要涉及的是高新技术产品，其垂直化率较高，因而引用此前学者的研究，将第一批500亿美元清单垂直化率设置为35%，而对之后加征的清单设置为25%的垂直化率。
引入垂直化率的考虑后，对国内经济增速的影响有所减小，美国对2500亿美元商品全部加征25%的关税的情形将拖累中国19年GDP增速0.31个百分点，与央行货币政策委员马骏在《金融时报》中提到的测算水平相当（考虑中国相应反制措施，对中国GDP增速的负面影响在0.3个百分点左右）。
而若贸易摩擦进一步升级，若美国对剩余的3250亿美元商品全部加征关税，10%或25%关税将分别对应拖累19年GDP增速0.47和0.72个百分点。

但对经济增速的影响不能仅仅考虑静态影响，因为全球产业链的分工决定了中国以加工贸易为主的出口结构，并且给中国带来了更多的就业机会，因此需同时考虑加征关税影响出口减少下带来的对企业的各种动态及间接冲击（如出口目的地替代、产业链上下游传导等）。根据IMF的测算，目前对2500亿美元征收25%关税、对全部商品加征25%关税以及考虑企业间接冲击下，对对19年中国经济增速的拖累分别在0.6、1.0和1.6个百分点。

四、贸易摩擦影响谁来买单？
中美双方互征关税带来了对彼此进出口商品价格上涨以及需求下降的影响，传统经济学模型认为，如果一方施加关税，其成本是由进口方和出口方共同承担，在具体测算时还需同时考虑其国内的进口替代性。在此前清单的梳理中，我们提到美方在制定清单时尽量避开了对美国消费者影响较大的消费品，目前剩下的3250亿美元未征税的范围内，消费品占比较高，且具有国需求较大、国际替代较少的特点。

在这里，引用美联储纽约银行的经济学家玛丽·阿米提（MaryAmiti）等发表的《2018贸易战对美国价格和福利的影响》（The Impact of the 2018 Trade War on American Prices and Welfare）报告中的研究成果：
通过分别以关税作自变量、美国进口商品价格的变化以及出口方价格的变化作为因变量构建回归分析，得出关税与出口方价格变化的系数仅为-0.003，而与美国进口商品价格变化的系数高达0.95。换而言之，2018年美国对中国加征的关税以高达95%的比例体现在了进口商品价格的上涨中，并由美国消费者和进口商承担了。

而美国进口价格指数和通胀的相关性较高，若后续美国继续扩大征税范围，将极大的提高其国内进口的消费品价格，并推升国内通胀水平。
静态模型下，美国对2500亿美元中国出口商品加征25%的关税将对其国内进口平均价格提升2.5个百分点，对应CPI上涨约0.7个百分点。若对全部中国对美出口商品加征25%关税，则将提升进口价格5.5个百分点，对应CPI上涨约1.54个百分点，美国加征关税对其国内通胀水平影响较大。

混沌天成研究院  黄婷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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