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圈,大家对法国硬实力的点评确实到位。但是对硬实力的过分关注不应完全掩盖软实力在国家综合实力中的地位,尤其是在讨论法国的时候,毕竟这是人家值得我们学习的强项。
其实对物质力量(经济总量,工业实力,军事力量, etc)的关注本没有问题,说硬实力构成国家实力的基础也没有错,错就错在把软实力当成百分之百依附于硬实力的一种衍生力量,而完全忽视了它的相对独立性。个人担心这种过于实用主义的思考方式将来会阻碍我们国家最大限度地利用综合国力来对他国施加影响。中国也是五常之一。五常是什么?那是地球Online最新版本里最懂得巧妙运用自身实力来实现战略目标的游戏玩家。国际政治不能简单类比成壮汉比肌肉,谁四肢发达谁说话就一定算数。肌肉发达充其量算是个必要非充分条件。像五常这种早就修炼成精的玩家,比的不光是绝对实力,想要获得一流国家的国际地位,更要懂得如何扬长避短,最大限度地发挥自身力量来投射对他国的影响。在纷繁复杂的国际事务中,凡是仅靠国力就能搞定的事情,都是相对容易的事情,而不能仅依靠国力就实现目标的事情,才是真正考验大国战略水平的挑战。
先从问题中的法国说起。乍一看法国的GDP,16年2.465万亿美元,不到中国11.2万亿美元的四分之一。它2015年的工业总产值4550多亿美元,而中国当年是近4.5万亿美元的工业总产值,近十倍差距。英德日分别是5560, 9820和13000亿美元,都高于法国不少。想要通过和其他四常的比较来从法国的硬实力上挑刺,确实不完全是偏见。从国家所掌握的物质力量角度来说,五常初立之时中法两家最弱,如今大半个世纪过去,英法颓势略显。在五常横向比较中法国确实处在弱势地位。
但为什么即便这样人家照样跻身五常而且短期内还看不到有被踢出去的可能呢?题主你可能不服,但为啥没听说联合国193个成员国里有哪个国家对法国的五常地位不满呢?难不成这大大小小近两百个主权国家都是老好人?
唯一的解释是题主你忽略了法国国家综合实力中某个重要的维度。
法国在各个政策领域的国际组织中的影响力超过你的想象。你知道在联合国各个专门机构,世界银行和货币基金组织和一大票其他政府类政府国际组织(非政府类NGO就更不用说了,法国人成天没事就喜欢捣鼓这个)里法国员工的占比有多高么?2017年最新数据是共有近两万法国人在各色政府类国际组织中工作。法国雇员的数量仅次于美国居世界第二,占国际公务员总数的近十分之一;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十三任总裁有五位是法国人;在联合国最核心的秘书处,法国人也差不多是十分之一的比例。这是什么概念?2016年法国总人口才接近6700万,占世界人口差不多百分之一;法国经济总量占世界总GDP大概百分之三点三的样子,都远远低于十分之一的比例。凭借二流国家级别的物质实力和资源却在国际组织中长期牢牢占住一流国家的话语权。无论是当年和霸主分庭抗礼的苏联,还是经济如日中天时的日本,或者是现在的中国,都没能对国际组织渗透得这么深,承认人家确实有两把刷子咋就这么难呢?
在欧盟内部,面对英德两国人才的竞争,法国人同样长期占据要职,且其欧盟公务员总数高于其他任何一个欧洲国家。在欧盟核心机构欧盟委员会,法国公务员比例高于其他成员国,在28名欧盟委员各自的工作团队中尤其如此;欧盟三大核心机构之一欧洲议会就设在法国斯特拉斯堡。可以说从对欧盟内部政治资源的掌握来说,法国并不输经济实力强过自己的德国邻居。
在国际组织和欧盟的全球治理框架之外,法国自己的外交网络也非常发达。按驻外使馆和领事馆的数量来算,是全球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外交网络。戴高乐当年之所以能够走出一条相对独立自主的外交路线,很大程度上也要归功于法国外交网络的触角伸遍世界各地,和各方势力都有联系,在美苏两强之外能够自成体系。
除了官方的外交,在国际民间交流中法国的特点也很鲜明。每年法国接待的外国游客数是全球第一,它还是美英之后的第三大留学生目的地国。想想看,在中国人看来这只是一个6700万人口,国土面积排全球第四十一的小国而已,能把自己的国家吸引力经营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要小看这些相对独立于物质力量之外的“上层建筑”,虽然它们不能够直接带来军事胜利,但有时候使用它们来影响他国的成本远低于军事行动或者经济制裁,而且往往还能落下个“尊重国际规则”,“传播文明”的好名声。说实话,在国外呆了几年,和不少外国人聊起国家的名声,基本是个人都知道美俄英日的一堆黑历史,但不是对国际政治和法国历史有点深入了解的大都不知道法国在北非和西非,远东和南太平洋上干的那些烂事。
25/09/2017
评论里有人问法国人在国际组织雇员中占比情况的数据,我把链接贴上了不知怎么总显示评论发布失败。我找到的数据出处是巴黎高商(HEC)和国立行政学院(ENA)2010年搞得一次法国外交研讨会上的报告和法国外交部自己做的信息图。我试着直接贴上来。
http://bdc.aege.fr/public/La_France_dans_les_organisations_internationales_Quelles_influences_pour_quels_projets.pdf
这是一份巴黎高商(HEC)和国立行政学院(ENA)2010年搞的一次法国外交研讨会上的文章。第十页 "2.2 les franais nombreux dans les organisations internationales"里提到法国籍国际组织雇员数量仅次美国是全球第二;欧盟机构中法国籍官员数量最多。
Infographie : les Franais dans les organisations internationales
法国外交部的信息图,截止2016年10月有近两万法国人在各色国际组织工作,占国际公务员总数十分之一;
Les Franais dans les organisations internationales
法国外交部今年七月最新数据,法国人占比例稍稍下降,占9.2%,不过绝对数量上升了一百人。
至于历任货币基金组织总裁的情况,维基百科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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