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回顾丨2019年不良资产处置环境

早前有业内专家在今年初预判2019年会存在银行处置压力减小、AMC收购处置难并存、民营机构将有投资机会等情况。

而来到2019年年底，不良资产处置环境实际情况如何？本文将从宏观货币政策、监管政策、处置生态、商业银行处置方式、AMC经营情况等方面，重新梳理2019年的不良资产处置面临的困境。

一、货币宽松低于预期商业银行不良分化严重
今年初市场对货币宽松的预期比较乐观，认为央行将多次降准、降息，再次回到相对宽松的状态。而现实还是有点“骨感”。
今年初银保监会提出建立“敢贷、愿贷、能贷”的长效机制，一季度社会融资增量8.18万亿元，比上年同期多增2.34万亿元，市场也一度预期今年社融也将大规模增长。不过到目前为止今年管理者的操作要远低于市场预期，从数据来看：
1、货币政策操作相比要保守很多，首先并没有跟随欧美一同降息，央行只是降准三次（还包括定向降准）；截至2019年11月26日，央行全口径的主动流动性投放规模为1.6万亿元，远低于2018年全年的4.24万亿元的流动性投放。

2、社会融资前高后低。1-10月社会融资规模增量累计19.41万亿元，仅比上年同期多3.21万亿元，其中10月份社会融资规模增量为6189亿元，比上年同期少1185亿元，除去1季度2.34万亿，4-10月仅多增不到7000亿元。

来源：中国人民银行官网数据整理
年初我们预计相对宽松的货币政策有助于银行做大增量、增加续贷展期操作空间，商业银行的不良贷款监管指标压力、问不良贷款要利润、要流动性的需求的迫切程度也将一定程度上会得到缓解。
从前三季度的数据来看，2019年9月末商业银行不良贷款率为1.86%，季度环比增加0.05%；拨备覆盖率为188%，环比下降0.03%；大型银行、股份行、城商行、农商行不良贷款率分别为1.32%、1.63%、2.48%、4.00%。
商业银行的不良贷款情况分化较大，五大国有银行、主要股份制银行、部分规模靠前的上市银行资产质量都较去年年末均有不同程度的改善，不良率都有所下降，而城商行、农商银行的不良率仍有不同程度增加。
从信达、华融的2019年半年报中也可以读出类似信息，大型银行的不良资产供给已经从40-50%降到20-30%的水平。城商行、农商行的资产质量却不及大型银行是行业共识，但中小银行的资产质量和风险程度到底有多高，实际管理层看得很清楚。
这一点可以从建行托管包商银行、工行等入股锦州银行、以及传言华融入主天津滨海农商行等信息中看到高层对中小银行资产质量与风险可能爆发的担心，甚至有媒体透露银保监正就资产管理公司并购重组高风险中小银行进行研究。参《“政策性接收”高风险中小商业银行？》

二、经济增速持续下行终端（企业）消化能力下降
我们正在经历宏观经济增长阶段的转换，今年三季度GDP同比增长6%，低于预期的6.1%，是自92年我国有GDP季度记录以来的历史最低。主流经济学家预测，2020-2025年的潜在增长率，基本上都5到6之间，从高速增长至低速增长是一个自然规律，是增长阶段的转换。
从数据来看，2019年前三季度，制造业PMI大部分时间低于50%，中小企业PMI更是长期处于荣枯线之下。

制造业采购经理人指数(PMI)
我们还可以从债券市场看到大企业的情况也在恶化，今年以来信用债违约数量与规模均创近五年新高，分别为164只和1293.98亿元，共有26家上市公司出现债券违约。
就在这几天，东旭、方正等知名企业债券违约，以及 “16呼和经开PPN001”回售违约更是揭开了有闻着臭吃着香的城投债的违约潘多拉魔盒，让市场高喊“失去信仰”。
年初曾提到政策层面大力推行的减税降费再结合《关于进一步加强金融服务民营企业有关工作的通知》等多项措施缓解民营企业融资难、融资贵，帮助遭遇风险事件的民营企业融资纾困等，有利于改善企业生存经营情况，进而实现不良资产的终端去化。
实际上，2019年民营企业经营改善的程度有限，我们实际的感受也可以看到，企业是真的没钱。今年采用“回购债权”方式的债务企业消极，不良资产处置的周期普遍拉长。而大型企业的违约往往因债务规模庞大（某集团的债权人大会开成了全国金融机构年终大会）以及地方政府保护当地知名企业的需求，更是给化解违约、处置不良增加了难度。

三、监管趋严中小银行面临指标与处置双重压力
4月30日，银保监会发布《商业银行金融资产风险分类暂行办法》，拓展了风险分类的资产范围，提出了新的风险分类核心定义，强调以债务人为中心的分类理念，明确把逾期天数作为风险分类的客观指标，细化重组资产的风险分类要求。
对于商业银行整体而言，大型银行、上市银行已将逾期贷款纳入不良类或关注类，且将逾期90天以上贷款纳入不良类，新规基本无新增调整的压力。
但中小银行、非上市银行、农机构（农合、农信社、村镇银行）均参照《暂行办法》的要求执行，影响会更大一些。
不少银行投资非标、资管产品的风控标准和透明度低于表内信贷，资产风险和收益均大于一般性贷款，甚至部分银行将资管产品作为藏匿不良资产的通道。按《暂行办法》新政策据实列示，商业银行资产不良将会出现一定幅度的增加。
从AMC层面，早在2016年的56号文《关于规范金融资产管理公司不良资产收购业务的通知》，明确禁止AMC作为银行不良资产出表通道或代持，今年初《关于加强地方资产管理公司监督管理有关工作的通知（征求意见稿）》再次提到不得设置任何显性或隐性回购条款，不得以任何形式帮助金融企业虚假出表掩盖不良。
虽然从银保监公布的数据来看，城商行、农商行的 2.48%、4.00%的不良贷款率说不上太高，只是可能只有在特殊阶段才能看到接近真实的数据，如宿州农商行12.12%、江西玉山农商行22.98%等等。
严监管的情况下，“出表”合作的创新空间越来越小，真实处置又因财务资源等不足难以支持。参见《中小型机构处置不良的六大难点》。在资产质量承压、资本缺口亟待补充的情况下，今年以来有着数十家农商银行采用定增搭售或置换不良的方式来出表。

四、商业银行处置1.4万亿批量转让规模有所下降
今年10月，银保监透露前三季度共处置不良贷款约1.4万亿元，同比多处置1765亿元。不过没有具体列举商业银行各处置方式的。
随着产业链特别是催清收服务商、法院执行难问题得到基本解决、金融科技的成熟、AIC的债转股规模与实施能力的提升，以及这几年下来商业银行处置团队与经验的提升，商业银行更倾向于通过司法清收、单个大项目重组合作的方式处置。
市场普遍关心的批量转让情况。我们年初预计2019年从商业银行通过AMC批量转让流向二级市场的不良资产估计将略有减少，有机构初略统计前三季度批量转让成交的不良债权本金规模约为2500亿元，全年估计略超出4000亿元，按照资产公司领导的说法没有出现大起大落。
我们从华融、信达两家AMC的2019年半年报的两项数据得到应证：
1、2019年上半年，华融、信达从金融机构收购不良资产共投入171亿、172亿元，相比去年全年的558亿元与751亿元，虽然价格有所下降，但总体投入还不到去年全年的三分之一。

2、批量转让市场的主力供应，一直都是国有大行和大型股份制银行，五大行转让给华融、信达的不良资产总额一般都占到了这两家公司收购规模40-50%，到2019年上半年，占比都在30%以内了。

五、司法处置环境改善服务商却生存艰难
这一轮的不良资产从13年到现在已近6年时间，我们感觉产业生态成熟了很多，特别是在处置终端，既有大量的投资者关注不良资产，合作投资模式丰富多样、专业的服务商机构逐渐成型、金融科技/处置平台的逐渐定型、还有司法处置环境的全面改善。
特别是司法环境方面。2016年，最高人民法院院长指出，“用两到三年时间基本解决执行难问题”，通过集合技术手段中国执行信息公开网、司法网络拍卖等，与制度保障如失信人公示制度、执行评估等，经过3年时间执行难问题基本得到解决。
还有各地相继设立破产法庭、个人破产制度试点、《全国法院民商事审判工作会议纪要》的发布。
在地方上严厉打击拒绝执行，广东省发布了《关于办理拒不执行判决、裁定刑事案件的规范指引》明确了被执行人隐藏、转移、故意毁损财产个人达到2万元、单位达到20万元以上，或者以低于市场价格50%以上转让财产、无偿转让财产，致使法院生效裁判无法执行等13种情况，属于《刑法》规定的“有能力执行而拒不执行，情节严重”的情形，将构成犯罪并处以刑罚。

按理说，不良资产处置有了人、财、制度的全面进步，无疑大幅提高了不良资产的处置产能，行业生态应该更好才是。
但是，我们通过行业 “不良资产头条”用户活跃情况观察到不良资产市场的冷清，处置周期的拉长，资产流动性的下降，导致了2019年有相当大比例的从业人员暂时离开了不良资产市场，退出了不良圈。
在市场上，我们也一度听说部分原来专注于不良资产服务的律师朋友，因项目处置周期太长不得已要接一些其他项目获取现金流维持团队、有知名的服务商裁员调整薪酬结构、专业从业配资的平台公司因兑付压力也面临转型。

六、价格太高成为当前不良资产处置的最大痛点
自2017年资产价格登顶以来，市场期待不良资产价格回到合理区间已两年，但期待已久的价格下跌姗姗来迟，依然距离大家期望的“三毛”甚远。
我们从打包的小伙伴们了解到，2019年的一级市场的均价，从数据上看回到了“三毛钱”的水平，似乎符合年初很多机构预测的今年的不良资产价格将大幅下调。“三毛还是三毛，只是‘货’不同了”。

市场生态从事不良资产处置能否有利可图以及利润多少，核心取决于不良资产的获取成本与可回收价值之间的空间。有经验的从业者都知道，单个项目价格是关系着其是否可行的重要因素；市场整体价格水平关系到行业企业利润空间，更关系到不良资产处置生态能否健康持续。
目前二级市场，AMC也好、社会投资人也好手上握有的大部分是2017年以来收购的价格较“贵”的新资产或者几年前未完成处置的成本分摊较多的资产。不良资产的获取成本与可回收价值之间的空间相对较小，甚至部分项目存在亏损的可能或已经账面亏损。

七、房地产市场持续收紧处置压力大成交价格下行
不良资产的处置变现能力与速度跟房地产市场的冷热密切相关，房产的司法拍卖关系着整个不良资产投资行业的流动性。可以说，房地产市场某种程度上决定了不良资产处置市场的热度，是交易型投资机构的生命线。
2019 年“稳房价”还是主要基调。上半年，房地产市场总体呈现平稳回落态势，各类物业销售面积均呈负增长态势，土地购置面积和土地成交价款均大幅下降，住宅投资热与商办类物业投资冷的现象仍然延续。三四线城市楼市明显降温，涨幅收窄。虽然年底时，深圳等地房地产政策有所放松，但体现在终端市场还需要一定周期。
既然说不良资产，我们重点从司法拍卖来看房地产交易对不良资产的影响。根据浙商研究院报告显示，今年房地产处置压力明显增加。2019年三季度淘宝和京东全国司法拍卖房产共计129,621次，对比2018年三季度淘宝司法拍卖网全国司法拍卖房产共计94,032次，增长35%。

一拍环节的房产数量变化代表了网络拍卖房产市场规模的实际变化情况，其相对整个拍卖房产次数的比重则反映了网络拍卖房产市场的一拍成交率，也就是网络拍卖房产的流动性。
2019年三季度淘宝和京东全国司法拍卖房产中一拍房产共计70,681次，对比2018年的一拍次数，增长超13%；2019一拍房产数占总拍卖房产次数的比重为55%，相比于2018年的66%，下降了11个百分点。
以浙江为例：
2019年三季度淘宝和京东浙江司法拍卖房产共计6,994次，同比下降19%。其中一拍房产共计4,544次，同比下降29%；
在成交率方面，2019年三季度浙江住宅成交率继续下降趋势，且整体水平要明显低于2018年三季度；
在拍卖价格方面，2019年三季度浙江住宅变现折扣率总体保持在本年高位，但是整体水平要略低于2018年三季度，同时，变现价相对于起拍价的溢价幅度呈收窄的趋势。

从数据来看，可以得出大致结论：案件数量增加、流动性下降、价格回落！

八、 AMC 今年最艰难但坚持一下就能熬过去
收购难。首先是价格居高不下尽管数据上看，回到了“三毛”的水平。
2019年12月5日银行业保险业例行新闻发布会上，信达资产的领导提到“国有大行推出不良资产的占比确实呈下降趋势，地方的商业银行，农商行和城商行不良资产的出包量呈上升趋势”，这意味着市场供应资产质量有所下降。
再就是在资产包市场，AMC处于弱势地位，同行收购竞争没有缓解，受到非“商业”因素的影响，包括四大“股改——引战——上市”的资本市场故事、“回归主业”定位要求、地方新成立AMC开门红等等。
处置难。2019年各家机构资产推介会密集举办，只是会场上大部分都是小圈子的熟人。年初我们判断民营机构可能在2019年是收购资产的机会，实际情况则是AMC手上的资产贵吸引力不够，投资者的存量资产缺乏流动性，新的增量资金迟迟不入场，交易相当不活跃。
我们接触到了不少的央企资产管理子公司、地产公司，都曾表达了看好不良资产，要投资不良资产的意思，但一年多下来，只有房企融创以及有限的机构围绕几个地产项目出手。
上海穗甬融信资产总裁郝光辉表示“目前不良资产领域，资产荒是相对的，但资金荒是绝对的，不良资产处置匹配的长期资金绝对稀缺”。
都说不良资产是一个逆周期的产业，在经济下行周期买不良资产，资产下跌的时候好买，但是也不好卖，处置变现时间长。不好卖的时候，没有足够便宜的资金和长期持有资产的制度、心理准备，能下单的机构真的很少。如果说“批发零售”的生意不好做，那终端处置业务更不是AMC的专长。AMC面临两难的境地，收包，价格高企，出货不畅；不收，又恐市场份额丢失。
不良资产的业务板块，AMC重心还是非金不良，但非金项目难开展，非金不良多难处置的局面在2019年更为严重。
开展难。一方面监管严，非金不良必须是真的不良，过去通过一些协议安排的业务被重点监管；另一方面，主要投向的房地产正在经历寒冬，重点客户杠杆高企、风险剧增。
虽然我们没有确切数据看到AMC自营的非金不良的真实违约情况，曾参加过某AMC的资产推介会，500亿不良中，70%是自己的自营的非金不良，也可以看到AMC自营业务不良的处置压力。
大企业违约中，往往也能看到AMC扎堆，下图为河北某大集团公司开债权人会议，AMC的分子公司有11家单位涉及（橘红色）。

再就是AMC要承担“非经济”、非商业化的业务职能，包括最近的AMC收购融资平台违约债券、救济中小银行等等。不过，四大AMC能做到今天的规模与地位，离不开这些“非经济”职能。我们无法从上帝视角看到未来，不过，焉知非福！
作为有限的几家“中间商”，凭借着的牌照、资金优势，AMC躺着挣钱，一度被认为攫取了不良资产处置链条中最厚的一块利润。到2019年，连最优势地位的机构日子也很艰难，可见整个不良圈这一年过得多不容易。民营机构的市场，我们用一张图来示意吧。

来源：2019不良资产行业众生相
分析下来，上游的银行金融机构（未能对非银金融机构分析）的压力在下沉，中小银行终将捂不住“不良”的雷；中间的AMC收购难、处置难还在加剧；市场暂时失去了“炒”出来的财富效应，新资金迟迟不入场。“击鼓传花”是玩不下去了，不良资产是时候以“处置”为重心了。
2019年是这一轮不良资产最难的一年，有人选择坚持有人选择退场，有人选择把握交易机会有人选择勤练内功。凛冬终将过去，春天正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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