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券也有乌龙指？

利率债能翻三番？2021年3月5日之前，要有人这么说，打死我也不信。甚至当天上午，几个做债的朋友在小群里悉悉索索地议论“可惜啊，又错过一夜暴富的机会了”时，我还没当回事儿，直到中午深交所出了《风险提示公告》，整个债券圈儿炸了锅，订阅号刷了屏，我才打开wind一看：
我勒个大去的！真是活久见了！
深交所的“国开2008”、“国开2009”和上交所的“国开2005”，三个去年发行的7年期政策性银行债，正常的收益率水平本来在3.3%左右，对应价格应该是98~99块钱左右的，经过一天的疯狂飙涨，“国开2008”收盘价220元，涨幅124.24%；“国开2009”收盘价304.5元，涨幅208.82%；“国开2005”盘中一度摸高至121.5元，尾盘砸回100.32，涨幅0.6%。
股票都没这么刺激吧？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要寻求真相，我们得像名侦探柯南一样，对一整天成交的蛛丝马迹进行详细的梳理才行：
（懒得看过程的，可以直接跳到结论部分）
3月5日9：38分，吊诡大幕徐徐拉开，“国开2008”率先在105块成交；
但旋即有卖盘抛压，打回98.115元。
“国开2008”归于平静，不再有成交。
9：42分，“国开2009”接力，在103块成交；然后是104元，105.8元，116元，121 元，130元，135元，140元，145元，150元，155元，160元……一路打到320元。
从105.8元开始，每个价位都只成交1手，交易所债券1手是10张，105.8元/张，1手就才1058块，也就是说价格从105.8元打到320元，买盘其实只花了不到5万块钱！
此时时间是11：07分。
11：08分，“国开2009”异常交易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开始出现卖盘，一路将价格打到280元，价格陷入胶着，成交量放大，出现了15、20手这样的大单，但其实，即便305元成交20手，也不过6.1万元而已。
在“国开2009”价格停止攀升之时，沉默了一个上午的“国开2008”又启动了！
11：18分（记住这个时间！），“国开2008”成交价从105块向上打，110元，120元，130元……一路畅通无阻直到下午13：46分，摸到216元！之后虽然出现了1手、1手的零星卖盘将价格打回到200.1元，但到13：49分，最后一笔成交仍维持在215元。全天成交金额仅6.56万元。
与此同时，“国开2009”经过拉锯，到13：51分，最后一笔成交价格也维持在了304.5元。全天成交金额57.65万元。
为什么它俩最后一笔成交都在2点前呢？是因为13点52分13秒，深交所发出了临时停牌公告，“国开2008”、“国开2009”都停牌至收市。
这两个惊天的价格就因此成了收盘价，恐怕要永远载入史册。

然后咱们再看上交所的“国开2005”，它的第一笔成交也是11：18分（跟“国开2008”二次启动同时！）价格99.98元。但马上遭遇卖单把价格打到99.11元。

“国开2005”买盘立刻偃旗息鼓。
直到下午13：13分，在深交所的“国开2008”、“国开2009”已经涨到疯狂时，它才重新加入战局，一路飙升，100，105，109.89……到13：57分，成交价格为120.78元。
上交所一看不对，也赶紧发了临时停牌公告：

但上交所的临时停牌，只到14：57分，也就是说，留了3分钟，给市场继续成交。在这3分钟里，“国开2005”依旧企图上攻，继续向上摸到了121.5元，但很快被卖盘锤到100.03元收盘，全天成交金额42.34万元。
（略去过程，直接跳到结果的同志们从这里开始）
这么个惊天大瓜，其实三只券加起来，成交金额不过106.55万元。在动不动一笔交易都上亿的债券市场，实在微不足道。但之所以举圈儿震惊，主要是这个事儿太TM怪异了!
WHY啊?
为什么会出现爆拉利率债到收益为-14%的地步！这意味着你若持有“国开2009”到期，未来的6.4年，妥妥地每年亏损14%啊！
这是疯了么？
  可能性一：
有人说是不懂债券的“小散”误操作造成的。理由是价格离谱，而且成交金额小。
但只要细看成交时间，就能发现，单与单之间，经常出现50秒，50秒，50秒，40秒，40秒，40秒这样精确的间隔。这不是人类的肉手能实现的。做过交易员的都知道，需要“程序化交易”才能这么下单。买盘不是机构，也得是大户！断断不可能有“小散”连债券面值只有100块都不知道，倒会操作“程序化交易”了！
而且，从我刚刚捋出来时间线，也可以看到，买盘拉升价格的意图多么明显，多点出击，敌强我退，敌疲我打，战术666得跟地道战似的，这像是不懂的人么？

  可能性二：
如果不是误操作，那就是大户做套，故意拉抬价格，圈不懂债券的散户们盲目跟风接盘。理由是深交所强调买家有“自买自卖”行为。
这我也觉得不合理。首先，散户一般不关注利率债，这就是为什么买盘能靠1手、1手的零星小单，将价格顺利推到300元以上的原因。但机构有的是“国开债”，任何一家金融机构想要把价格砸下来，破坏买盘的布局，就是分分钟的事儿。之所以大家都没这么做，一是因为量太小，这点子钱机构看不上；二是价格太离谱了，机构压根儿就不敢参乎，不想惹事儿。
所以，哪个大户脑子进水了，布这么个局，散户韭菜薅不到几根，还分分钟能被机构大鳄们踩死呢？最后还落得个“限制交易6个月”的处罚？就为了挣几十万？还不够买“程序化交易”系统的……
  可能性三：
是机构闹出乌龙了，交易员设好了“程序化交易”后，就没再盯盘，可能策略是“对手盘最优价成交”。
但这也不太可能。主动投资策略的债券交易员，就算是设好了“程序化交易”，也没有心大到一天不看盘的。况且债券交易员消息最为灵通，哪怕是谁家投资经理的大老婆打上门来，薅住小三的头发，经过一中午的发酵，下午全国做债的资管机构就都知道了。就3月5号这次事件的级别，我一个十几年不当交易员的人，都不得不反复被按着头吃瓜，他一个还有单子未成交的现役交易员能愣是不知道？

  可能性四：
是机构的“量化交易”出错了，就像2013年“光大乌龙指”事件一样。复杂的量化策略，导致交易员根本无法察觉系统自动触发的买盘，跟着全市场吃瓜，最后才发现：小丑竟然是我自己……
但这也有漏洞。“国开2008”、“国开2009”、“国开2005”在向上拉升的时候，都出现按整数价位，5块，5块，5块，10块，10块，10块，向上稳步推升的态势。就算买盘是犯了糊涂的量化策略，那么卖盘怎么会这么精准，跟110米栏跑道似的，每个相等间距，必挂1手卖单呢？
  可能性五：
最后我能想到的理由，只能是某一个“资管产品”出现了巨额亏损，可能是信用债踩了雷，也可能是买股票恰逢急跌，又马上要向投资者公布净值了，净值截止日期就是3月5日！
如果暴露了亏损，可能会出现难以承受的后果，恰好产品里持有相当数量的“国开2008”、“国开2009”和“国开2005”，产品又规定了交易所债券估值可以取“当日收盘价”或者“当日加权平均价”，那么如果3月5日当天，这三只债的估值翻了两番，三番，就刚好可以填补亏损，让净值看起来仍旧岁月静好……
这个理由是不是就足够了？甚至不需要该“资管产品”亲自弄脏手，随便找俩、仨个账户，打个百十来万，提前几天收一些筹码，就可以操练起来了！就算这百十来万全亏掉也不要紧，就算这几个账户都被“限制交易6个月”也无所谓，毕竟靠四两拨了千斤，不是么？

期待真相大白的一天。

文丨曾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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