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女将

10月16日，女排世锦赛，中国队战胜荷兰女排，以小组第一的身份进入半决赛。

就在几天前，中国队两战全胜卫冕冠军美国队，将美国队挡在了4强门外。

我们有多久没有听过胜利的消息了？

尽管中国女排还没有夺冠，还要面对强敌环伺，但是对美国的胜利，意义太重大了。2008年以来，中国女排面对美国女排已经十年没胜过了。

当中国以1:2落后的时候，很多观众在网上批评郎平——上一场对阵俄罗斯，如果郎平放水，就可以直接把美国队淘汰。但是她依然全遣全力，赢下了比赛。

哪怕，这是在给自己挖坑。

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女人，绝不轻易认输!

郎平经历过太多波折了。过去四十年的时间里，中国女排崛起、辉煌、衰落、中兴，都和她有直接的关系。

世锦赛的所有镜头里，郎平始终面色凝重，时间仿佛从未流动过。

37年前的日本大阪，府立体育馆，第三届女排世界杯决赛。

五局苦战后，中国女排击败了东道主日本队。

这是中国女排第一次登上世界之巅，也是中国赢得的首个“三大球”世界冠军。

这一年，出国观战还无法想象，绝大部分中国人只能在黑白电视机或收音机前，通过宋世雄的解说，感受赛事。这并不影响比赛结束后，激动的人群跑到天安门广场，彻夜高呼：

女排万岁！

1981年，中国改革开放的第三年。满大街都在放的歌曲是《在希望的田野上》，一切看上去都欣欣向荣，朝气蓬勃。

形势其实不那么乐观。无论改革还是开放，都走到了一个瓶颈期。

《经济学人》评论这一年中国：外汇储备吃紧，国内通胀严重，石油产量瓶颈、出口下降……

但在《财富》的记者约翰·鲁西的眼中：

尽管很缓慢，但中国真的在朝好的方向变化。

1

1964年，中国男足0:2输给了来访的巴基斯坦队，赛后国家队被一纸命令解散。

新中国首位国家体委主任贺龙始终纠结的，是三大球的翻身：

“三大球搞不上去，我死不瞑目！”

没想到的是，率先在“三大球”上取得突破的，是中国的另外半边天。

1979年，中国恢复在国际奥委会中的席位。

这一年的中国，经济总量仅仅全占球1.8%，人均GDP只有384美元，在全球200多个国家排在倒数第七位。

从天而降的世界冠军犹如一针兴奋剂。

郎平在自传《激情岁月》中写道：“当时改革开放刚刚开始，中国跟世界的交流很少，在国际比赛中拿金牌，意义完全超出了体育的范围。大家感觉中国也可以强大，突然间有自信了。”

7场比赛中，中国队共扣球1116次，其中郎平一人就扣球407次，得到79分。

赛后，中国女排收到的贺信、贺电和各种纪念品达3万件。有3000多件都是“点名”送给郎平的。

她在最后关键时刻的跳扣动作，甚至被制成了邮票。

多年后郎平回忆说，球迷给她写来的信，多得要用麻袋装。

这许多粉丝当中，有一个叫许家印的大四学生。

武汉钢铁学院的同学回忆说，许家印有两大爱好：看郎平比赛、吃一毛钱一碗的热干面。

为了及时看上郎平比赛，许家印会经常住到学生会去，那里有全系唯一的一台14寸黑白电视机。

因为吃热干面，他不少次挨过老师的批评：“你是吃助学金的人，还吃一毛钱这么贵的东西！”

年底，中国女排又在决赛中击败秘鲁，首次获得世界女排锦标赛冠军。各行各业开始掀起了学习女排精神的热潮。

从“金属材料及热处理”专业毕业的许家印，已被分配到河南舞阳钢铁厂。对这个结果，他很不情愿。

在他的眼里，上大学是为了离开农村，而舞阳不过是另一个“小山沟”罢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以后再也不用住到学生会看郎平比赛。

想到这一点，许家印略微有点释然。

2

1984年，为了报复美国等西方国家抵制莫斯科奥运会，苏联率领东欧国家集体抵制了洛杉矶奥运会。

在“老大哥”缺席的情况下，中国女排一路杀进决赛，并击败东道主美国队，实现了“三连冠”。

“义勇军进行曲”回响在长滩体育馆，这是中国代表团拿到的唯一一枚集体项目的金牌。

夺冠后，4000多名北大学生绕着未名湖奔跑，为庆祝女排夺冠燃烧烟花、被子、衣服……

1984年也是中国的“企业家元年”。

这一年，马云终于跌跌撞撞地考入杭州师范大学外语系，王健林刚刚从部队转业到大连西岗区政府当办公室主任，许家印正从技术员向车间主任的路上奋力攀爬。

这些未来的首富们还在默默无闻，而健力宝却因为女排队员在奥运会期间饮用，一夜成名。

1984年，健力宝的年销售额是345万；第二年跳到了1650万；第三年直接1.3个亿。

这一年，在北京的柳传志，下决心放弃每日一杯茶一张报的生活，怀揣中科院的20万投资，开一家“中国科学院计算机新技术发展公司”。

深圳的王石筹建了一个叫“深圳现代科教仪器展销中心”的公司，并做了一个硕大的霓虹招牌，每个夜晚都艳光四射。

青岛的张瑞敏，被派到一个叫“青岛日用电器厂”的街道小厂当厂长。他上任后烧的“第一把火”是：

不准在车间大小便。

不过此时，所有的辉煌都属于中国女排。郎平后来回忆说，打球已完全不是女排球员自己个人的事情、个人的行为，而是国家大事。

女排是一面旗帜。女排的气势，振兴了一个时代，是八十年代的象征。国庆35周年游行时，女排姑娘们在花车中接受了人们排山倒海式的欢呼。

此后，再无运动员享受这般荣耀。

3

80年代，日本电视剧《排球女将》风靡中国，女主角小鹿纯子家喻户晓，剧中“晴空霹雳”“流星赶月”等带有魔幻色彩的排球技巧，征服了中国观众的心。

现实并不魔幻。为了球迷的期盼、国家的光荣，每个女排运动员几乎都是一身伤病，骨折、膝盖磨损。

作为主攻手，郎平每天对着墙练球，练到晕倒是家常便饭，身上没有一处关节是好的，两只手的小指经常断掉。

但无论哪个时代，命运总是垂青那些咬牙切齿和生活死磕的人。

1986年世锦赛，中国女排8战8胜蝉联冠军，成为世界排球史上第一支“五连冠”。

女排的荣誉也因此到达巅峰，连《人民日报》都说：

用中国女排的这种精神去搞现代化建设，何愁现代化不能实现？

媒体中类似报道比比皆是：某工厂女工看了女排的事迹之后，每天早来晚走，精心操作，班产量天天超额完成计划；某煤矿工人看完女排比赛之后，自觉加义务班，日日超产。

但2年之后，图腾却崩塌了。

在这一年的汉城奥运会上，中国女排在半决赛遭遇苏联女排，三局比赛，中国女排总共仅得到11分。尤其是第一局0比15的难堪比分，成为女排有史以来最耻辱的时刻。

汉城，成了中国人的伤心地——顶着光环出征的中国女排，只获得一枚铜牌。

不止女排，整个中国代表团都折戟汉城，三破跳高世界记录的朱建华、体操王子李宁，都在汉城失利。

愤怒的国内观众给这些前世界冠军寄去了上吊绳、子弹，敦促他们自绝于人民，展现了整个人类的灰暗时刻。

这一年是改革开放的第十年，深水区的石头不再好摸，争论和困惑越来越多。所有中国人都在物价的巨幅上涨之中备受煎熬。

更大的失败是两年后的1990年北京女排世锦赛。这次比赛前，中国女排已经丢掉了奥运会、世界杯两项桂冠。国内球迷渴望看到中国女排重振雄风，保住世锦赛的冠军。

排协把身在美国的郎平邀请了回来。希望她从经验、技术和作风上带一带年轻队员。在中国女排的历史上，老队员退役后再重新归队，前所未有。

对郎平来说，这更不是一个轻松的决定。多年来长时间的起跳动作训练，让郎平的右膝关节磨损严重，骨膜出水导致膝盖大面积肿胀。她不得不一边吃止疼片一边继续打球。

但她还是回来了，她说：

被人需要是一种幸福，被国家需要则是更大的幸福！只要还有能力，她愿意奉献力所能及的一切。

归队后郎平忍受了巨大的痛苦。整个训练过程中，右腿天天肿得像大馒头，经常要打了针、抽了积液才能上。每次比赛完毕，她得背着一瓶冰回去“冰冻”疼痛难忍的膝关节。

但中国女排在家门口被苏联女排击败，失去了冠军，彻底走下神坛。

比赛惨绝人寰。打球的，看球的，都哭了。新队员一直哭着跟郎平说，“对不起。”

此后，女排精神这词，渐渐被淡忘了。

4

一别便是13年。

直到2003年日本世界杯，被称为“黄金一代”的中国女排击败日本队，再次收获世界冠军。

2004年雅典奥运会上，中国女排在0:2落后的情况下强势逆转，最终3:2战胜俄罗斯，时隔20年重新获得奥运会冠军。

那场比赛荡气回肠。

后来，一位网友发帖说，2004年他父亲被查出鼻咽癌，去杭州检查前一夜，看了女排决赛。之后每当父亲对病痛恐惧时，他都会用女排来鼓气——父亲竟然慢慢战胜了癌症。

相比于国家图腾，这样的故事更能展现体育的魅力。

但跟“五连冠”那支老女排相比，新一代的女排姑娘受伤病影响，2006年状态开始逐渐下滑。

2008年在家门口的奥运会，中国女排被郎平执教的美国队击败，最终获得铜牌。郎平从八十年代的民族英雄，变成了 “汉奸”。

2008年，中国女排很失落。对大部分房地产商来说，同样如此。

郎平当年的粉丝许家印往返于广州和香港，陪还在世的郑裕彤老爷子斗地主。最终换来香港财阀的背书，挺过难关。

第二年，刚刚问鼎内地首富宝座的许家印，投资2000万成立了国内第一个真正职业化的女排俱乐部。他以年薪500万，力邀郎平回国。

在中国女排没落的那段时期，还有一批国内的科学家并没有气馁，他们与中国女排一同蛰伏，夜以继日地攻克血小板减少症这样一个医学难题。

就在女排夺得2004年雅典奥运会冠军的第二年，一家名为三生制药的公司的研发人员，终于领先于国外同行，成功上市世界上第一个完成重组人血小板生成素试验的基因工程药物，他们也成为国人的骄傲，就像女排一样。

知乎上，“人在年轻时候一定要奋斗吗”的提问，浏览量上百万，没有一个回答是否定的。

无论是半夜三点才回家的滴滴司机，还是绞尽脑汁的产品经理，或者骑在电动车穿梭大街小巷送外卖的小哥。

每一种奋斗和拼搏都是平等的。

2013年，已经53岁的郎平再度执掌中国女排，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们等了这么久，就是要等一个机会，我要争一口气，不是想证明我了不起，我是要告诉人家，我们失去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

2016年里约奥运会之前，郎平率女排姑娘第一次上普陀山祈福。奥运会的四分之一决赛时，中国女排在满场的嘘声中，以3:2 淘汰了连续两届奥运冠军得主，东道主巴西队。

时隔12年，中国女排再次拿到奥运冠军。

2017年，备战2017女排大冠军杯赛，女排姑娘们同样上普陀山祈福，结果再次夺冠。

2018年10月，第三次从普陀山回来后，郎平带着女排集体飞往日本东京，参加本次世界锦标赛。

四十年里，中国女排的成绩起起伏伏，但激励着亿万中国人的女排精神，从来不是在山巅停留的力量，而是无论何时何地，都有从谷底重回山巅的勇气。

经历这些年的大起大落，无论是女排自己，还是大部分中国人，都已经意识到女排精神的真正内涵：

不是一直胜利，而是从不放弃。

费正清曾告诫他的学生们：

在中国的黄河上逆流行舟，你往往看到的是曲弯前行的船，而没有注意到那些在岸边拉纤的人们。

一个根据真人故事改编的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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