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史话·第三辑(206)君不君臣不臣其六:大夫多求 莫匡其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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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川   2018-11-20 20:47   5283   0
            [h3]叔向之狱[/h3]以上列举的这些人多少还存有一些公心,即便不能扶助公室,但至少不会做有损于公室的事情。然而占大夫阶层绝大多数的家族,怕是早已放弃了抵抗,开始在六卿中寻找自己新的效忠对象了。在行使国家事务的时候,也大都将私家利益前置,优先考虑个人所得,至于国家公共利益,就不那么放在心上了。这其中最典型的,有乐桓子乐王鲋和叔向的弟弟羊舌鲋。
由于二鲋贪婪成性,性格也有很多相似之处,因此在很多百科中,将乐王鲋和羊舌鲋归为同一人,不知其依据为何。后来羊舌氏灭族,老大伯华的封地铜鞮被转封给了乐霄,此乐霄是乐王鲋的后人,可以佐证他们并非一人。另外根据前后的材料推断,栾氏的固宫之变时,乐王鲋担任范宣子士匄的智囊,坚定地支持范氏剪除公族枝叶,而羊舌鲋则受到牵连,出逃鲁国受季孙氏保护,可见二人的立场也并不相同。
叔向被收监期间,乐王鲋曾前往探视,并提出要向国君请求赦免叔向,但叔向未置可否;乐王鲋离开的时候,他也没有以礼相送。旁人不解,都责问叔向为什么不抓住这个机会脱罪?叔向淡然地说道:“这件事也只有祁大夫才能办到。”
这就让人更加糊涂了:“国君对乐王鲋言听计从,而祁大夫却并没有如此的地位,如今更是已经赋闲在家。为什么您不答应乐王鲋的请求,反而把希望寄托在人微言轻的祁大夫身上呢?”
叔向说:“乐王鲋是一个一切都顺从其君的人,这种事情他是办不到的。而祁奚外举不弃仇,内举不失亲,难道会独独抛弃我吗?”
后来的事实证明,乐王鲋的确是个靠不住的人,他所顺从的君不是晋平公,而是范宣子士匄。晋平公之所以对其言听计从,是因为有士匄在背后撑腰,很大程度上他只是士匄的传声筒。因此当晋平公问起叔向之罪的时候,乐王鲋回答说:“叔向不弃其亲,恐怕也是同谋吧。”
而祁大夫祁奚当时已经退休了,听说了叔向入狱的事情,当即坐上快车风尘仆仆地去拜见士匄请求宽赦叔向。祁奚以举贤而闻名,在国内有很大的声望,他不辞辛劳亲自来为叔向请命,士匄也不敢忤逆以惹众怒,便只好同意释放叔向。当日士匄就与祁奚同乘一车去向晋平公解释,晋平公正巴不得他这么做呢,当即就命人将叔向放了出来。
话说君子之交淡如水,祁奚营救叔向,只是想为国家挽留一个人才,因此在事成之后,并没有见叔向以夸功,而是径直回家去了。叔向获释后也没有去见祁奚以拜谢救命之恩,而是直接朝见晋平公,继续履行职责,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而乐王鲋在其中的表现就很耐人寻味了。
在叔向入狱时,曾发生过这么一件事。叔向向来以智识闻名,却也遭此牢狱之灾,有人就挖苦他说:“以您的见地也未能脱罪,恐怕还是不够聪明吧!”叔向说道:“比起死亡和逃亡来,牢狱之灾总要好些吧。”他同时反唇相讥说:“有诗说,‘优哉游哉,聊以度日’,面对时局无所作为只求自保,恐怕这才是聪明吧。”
叔向的话里透露出强烈的反讽意味,表现出了对问话人的不屑。这个问话的人虽然不是乐王鲋,但《左传》把这段问答和乐王鲋假意求情的事情放在一起,很有些春秋笔法的味道,从侧面上反映出了乐王鲋平日里对叔向才学的嫉妒,以及叔向落难后其幸灾乐祸的心理特征。因此乐王鲋去探望叔向,与其说是想要设法营救叔向,倒不如说是他想看看那个平日里以高洁自居的君子,如今是一副什么模样。然而叔向身处囹圄却仍不失君子风度,对他狐假虎威窃居高位的表现丝毫不以为意,倒是让乐王鲋更加气恼。
[h3]索贿叔孙豹[/h3]乐王鲋在士匄去世后,继续担当执政赵武的副手,在虢之会上又表演了一出让人啼笑皆非的闹剧。虢之会是为重温宋国弭兵之盟而举行的盟会,会议期间,鲁国季孙氏擅自伐莒引发外交危机,楚令尹想杀掉叔孙豹以立威,后因赵武的劝阻而作罢。这其中还发生了一段插曲,原来乐王鲋知道赵武一定会给叔孙豹求情,就想趁这个机会把营救叔孙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顺便捞一点好处。他委婉地派人告诉叔孙豹说,很喜欢他的腰带,结果叔孙豹却不肯给。
叔孙豹的随臣梁其跁担心叔孙会同时触怒晋楚两国的权臣,因此劝叔孙豹破财消灾,但终究未能打动叔孙。叔孙豹坚持说:“我们参加诸侯盟会,是为了保卫社稷。假如我用财货贿赂的方法得到赦免,国家就会因此而遭罪。国家就好比是屋子四周的墙,可以用来保护你不受坏人的侵害,如果墙壁出现了裂缝,该是谁的过错?如果因为我使得国家利益受损,我就是千古罪人。当然我们可以把问题全推到季孙的身上,可国家受到侵害,受损的终究还是自己。叔孙氏负责外交,季氏负责守国,一直以来都是鲁国的惯例,大国真要拿我开刀,也怨不得别人。”
但是转念一想,“乐王鲋贪得无厌,如果什么都不给他,保不准他会给你使什么坏。”他从自己的裙子上撕下一块帛递给晋国的使者说:“我身上的带子恐怕太窄了,希望不要嫌弃。”
乐王鲋有心贪便宜却被鲁国人羞臊了一番,很是恼怒,但是又不敢声张,就在赵武面前说鲁国的坏话:“诸侯结盟还没有散会,鲁国就违背了盟约,如果我们既不出兵讨伐鲁国,又不能拿鲁国的使者来问罪,那还要盟约有什么用,晋国如果自己都不遵守盟约,还如何做盟主呢?”
赵武早就知道了乐王鲋索贿未果的事情,只是他没有揭穿,而是慢条斯理地回答说:“叔孙豹自己身处漩涡之中也不忘为国家考虑,宁愿为国家献出生命也不愿放弃职守,真可谓是“忠、信、贞、义”的君子啊!有这样的人在,就可以让大国不丧失威严、小国不受到欺侮。这样的君子,难道能不加以保护反而让他遭受楚人的凌辱吗?善人遭逢祸难而不救,恶人位居高位而不除,都是不吉祥的,你就不要再说了。”
[h3]羊舌鲋之死[/h3]与乐王鲋一样同样表现出贪婪的,还有叔向的弟弟羊舌鲋。晋昭公三年,因诸侯皆有背叛之心,为了维持晋国的特殊地位,韩起召集诸侯在平丘举行会盟。平丘属于卫地,参加会盟的诸侯也都驻在卫国。大会期间,代理司马羊舌鲋向卫国索取财货,卫人不肯给,他就放纵手下的杂役为非作歹,四处惹事。卫国派屠伯给叔向送了送了些美食和锦缎,请求叔向为其做主。叔向收下了美食而把锦缎退了回去,让卫人将这些锦缎送给羊舌鲋,并告诫他们,一定要说这是卫君赐给他的。卫人依照叔向的办法去找羊舌鲋,羊舌鲋听了之后以为卫君已经知道了,害怕张扬出去,才赶紧把手下人给撤了回来。
卫国索贿不成,但多少没有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到平丘之会次年,由于担任理官(法官)的士弥牟(景伯)到楚国出使,羊舌鲋代理最高法的职位,这次因为执法偏私,把命也搭了进去。
事情的起因是两个来自楚国的大夫打官司,原告是申公巫臣的儿子邢侯,被告是一个叫雍子的人。按照蔡声子的说法,雍子因为受父兄的诬陷,被迫出亡晋国,晋国将其封到鄐地。但鄐地本是邢侯封邑,属于二人共有,并非雍子的私邑——雍子虽然流亡晋国多年,且在鄢陵之战中有重大立功表现,但一直都没有得到妥善安置——因此雍子争夺田土是没有依据的。这些都是古人的推断,其中的是非曲直今人早已无从知晓,但坏就坏在雍子自知理亏,决定要腐蚀法官,以求取利益,这就为他们引来了杀身之祸。
这件案子士弥牟已经调解多年,双方互不相让,而士弥牟又是一个执法公正坚决不受腐蚀的君子,因此一直都没有个结果被搁置了起来。待到有贪婪之名的羊舌鲋代理法官,雍子似乎看到了希望,于是就把自己的女儿许给了羊舌鲋,让羊舌鲋假公济私,把有争议的土地判给自己。按说申公巫臣这样一个忍辱负重的人,却生了一个沉不住气的儿子,邢侯得知判决结果之后大为震怒,深感社会黑暗司法不公,一时激愤竟然当朝将当时人和法官都给杀掉了。
朝堂杀人,举国震惊。执政的韩起为平息事态,决定当堂审理邢侯杀人案,但断案不是他的老本行,只好询问叔向的意见,这可让叔向犯了难。若是寻常的案件,以叔向的学识并不难断,但这个案件特殊就特殊在,案件的当时人与自己都有亲缘关系。早年叔向曾迎娶申公巫臣与夏姬的女儿,此案的杀人凶手算是自己的妻子的兄弟,而死者羊舌鲋是自己的亲弟弟,无论如何判决,都让他从感情上过不去。
但就算是再难断,也总要有个结论,已近暮年的叔向忍着心中的悲痛,回禀韩起说:“雍子自知理亏,贿赂法官影响判决,是为昏;叔鱼身为法官,收受贿赂左右司法,是为墨;邢侯虽受不公,但却以私力救济擅行专杀,是谓贼。夏书皋陶之刑有云:昏、墨、贼、杀,其罪一也。因此三人当同罪同罚,鉴于雍子和叔鱼已死,只需要将死者陈尸,生者戮杀即可。”

《晋国史话》第三辑 / 逸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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